顾红蝶的步伐有些吃力。 不可能不吃力。从凌晨四点开始到现在的下午四点,十二个小时里她几乎没得到任何休息。从运输机被炮火击中强行跳伞落地开始,就是高强度的作战、负伤。尽管她侥幸从火炮阵地的小隧道里捡回一条命,但那个帝国兵临死前给她的胸口的一刀差点没止住血,是最后一刻“牧人”用烧红的匕首才烙住了伤口。 等到醒来时,“牧人”那张依旧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顾红蝶才知晓原来“牧人”始终跟随在她身侧,只是激战方酣,“牧人”没有空也没有必要告知她还活着,牢牢跟在主子的后边罢了。 不单单是胸口那一刀在作痛,顾红蝶的每根骨头都在呻吟着,她挨了不少子弹,防弹护板和外骨骼是能免疫小口径武器,然而子弹动能不能抵消,任凭钢筋铁骨,被铁锤连续砸上十几二十次也得折折腰。子弹不会因为她是将军的女儿就额外拐弯,相反,子弹最喜欢往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身上跑。 所幸外骨骼的惯性机制借了很多力,这种储存势能再释放的小装置是外骨骼长途行军的秘诀。顾红蝶注意到外骨骼的电量仍有百分之七十强。此前战斗里她没有使用过载,她没法驾驭这个只有老手才能使用的技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快速减缓的时间流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和血肉横飞过于考验人的心理,得是神经够细腻够坚韧的兵才能坚持。顾红蝶显然不是,否则她也不会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牧人”的存在。 阳光被云杉分割成细碎又惨白的光点,行军在针叶林里,队伍几乎是以屏息静气的方式在行进。依靠断后队伍的牺牲,突击队成功与帝国人的追兵拉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途距离,这点距离与帝国人的大部队撑死五十公里左右。 “无人机。”顾红蝶听到了头顶的掠空声,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尖利的掠空声而不是昆虫似的嗡嗡声,这标志着头上的无人机应该是大型的察打一体无人机,小点的单兵无人机没这个威势。这时候就要庆幸一下这种军用无人机的飞行高度比较高,通常用光学镜头来大范围侦测,等到下一轮红外侦察来了,队伍的踪迹很难继续匿踪。 李灏自然很清楚突击队的行踪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没指望在大动干戈后,队伍能安全抵达到兴湖下的地下设施,那座名为“东方六号”的水工地下城。 这是一段曾为人熟知又被从历史中删去的过往。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是李灏这代人的曾爷爷辈,在上个世纪初,联盟与帝国尚处在蜜月期时,双方曾规划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蓝图。蓝图意在封闭帝国最东端与太平海彼端的邦联最西段的白令海峡,在海峡上建立起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水利工程,一座长达八十公里的核电站,从而调节帝国远东部分的气候,使这片冻土变为万里沃野。 这个比巴比伦塔宏伟一万倍的工程在当时甚至开始了先期建设。1905年的海峡战争中,联盟-帝国的联军在安布雷奇决定性歼灭了邦联军队,迫使邦联放弃了与白令海峡接壤一侧的土地。而“东方六号”水工地下城即是为了庆祝胜利而开工的标志性建筑,意在将兴湖与太平海相连,避免沿岸疏浚工程时的洪涝灾害。 理所当然的,这个新世纪巴比伦塔令神灵感受到了恐惧,恰逢人类步入原子时代,人类寻找到开天辟地的伟力的同时,更加畏惧手握同样伟力的盟邦。在一次失败的核试验后,白令海峡下的新地岛被炸入海底,连带着的还有联盟的两艘护卫舰。从此以后,两国的友谊流于表面,经济危机又使得占去了两国每年大量财政预算的白令工程变得越来越难以维系。 奠基时的风光无限,停工时就有多无人问津。海洋学家、农业学家论证成功了兴湖与太平海相连后的对于联盟方在短期内的灾害,最后,“东方六号”停在百分之九十的进度上。只差最后十公里,一个眺望的距离就能联通湖与海的距离上。在海的彼端,“达日博格”号海上平台也永远等不到来自兴湖的淡甜湖水。两个大国间的友谊随着“东方六号”的无限期搁置而搁置。这个曾被无限宣扬两国友谊的产物自然被刻意雪藏,在数十年后,除了一些渔民和历史学家,再没有人提及这座一度代表了人类最伟大雄心的工程,取而代之的,是边境对峙的紧张,和战场一触即发的仇恨。 战争凝结的友谊有多少价值?国家没有性格,民族有,所以国家之间哪里来的友谊?只有现实罢了。 战后,联盟以在帝国的情报网几乎被一网打尽为代价,知晓了帝国人同样在进行神话工程,白龙并不是孤例,也许帝国辽阔的冻土下沉睡着什么诸如熊神、雅佳婆婆之类的不可知生物。“夭螈”这个相当活跃的生物自然被双方盯上,即便不是联盟这边的“妫”方案进行到阶段性关头急需这条畜牲,那么总有一天帝国人也要先下手为强,也许届时挨防空炮弹的就是帝国人的信号旗部队了。 “加快速度,务必八点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