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没有人阻止,只是沉默地转头挪开目光,他们大多是老兵,他们上过很多次战场,太清楚一朝失去战友、爱人是什么样的痛楚。这里没有长官,没有高高在上的将军,只有一个个跋涉在泥泞鲜血里,默默劳累、献出生命的士兵。 陈潇湘提着刺刀红亮的卡宾枪沉默走出,骑兵们自觉给她让开道路,稍稍敬畏地看着她。北琴的骑兵们听说了这个女下士是多么凶悍,遭到突袭时成功坚守住了原点,而且毅然发起反突击打掉了对方机枪巢,甚至在未穿外骨骼的情况下,几乎以一己之力爆杀了一头红尸鬼。 可是她的枪,浸满过泥水的枪,泥水已经干涸成了泥渍。 林间微微骚动了起来,士兵们往土路尽头望去,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匹骏马载着绑有红袖带的军医向远方奔去。 陈潇湘心下微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升起来,也许是他?也许是呢? 于是这个二十岁的龙山姑娘开始奔跑,提着枪、抱着枪飞奔,头盔晃了下来,和防毒面具筒一起撞击着臀部,她一脚一脚踩进脚踝深的烂泥里,这丝毫拦不住她。 她满怀希冀地跑去,推开围观人群,看到军医救治的对象。 不是他。 陈潇湘陡然泄掉了精气神,丧魂落魄地坐下,毫无顾忌地靠坐在冷杉边,她抬起头望着这株笔直的冷杉树,明明是八月的正午时分,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一点暖意,而是让她禁不住摇晃的寒冷。 沾了人血的刺刀就抵在她的脖子边,她垂着脑袋,倦意和悲痛一齐涌上心头,她好像听到这片树林里有鸟儿鸣叫声,好希望这里只是昨天夜里只是下了一点消去暑气的雨,然后她可以安静地坐在没有辐射、没有敌人的树下发呆打盹,她从前就是这样子的,抱着本厚厚的书坐在中学树下打瞌睡,睁开眼是朋友扶着膝盖好奇地看着她。 那是她十六岁的记忆,从十七岁起,她就是与万千军校生一样的坚强军人。 她又睁开眼睛,摘下刺刀装进皮套里,背起枪打扫战场,小心搬起战友们遗体,盖上白布,扯下兵牌收好,来来回回,一趟不休。 骑着马的军医奔驰往复,带回了一个个幸存了的伤兵,陈潇湘也没有一次次抬头去看,她已经缓过神了,她先封住了自己的情绪,有私事待回了安全基地再说吧,现在……多说无益。 “刘薇!哎!是刘薇薇!” 陈潇湘身边跑过去人,谢国荣追着担架,一路小跑着和她擦肩而过。 “刘薇!你还行不?你不是跟着班长吗!你看到他了没啊!” “你说句话呀薇薇?!” “细听细听!她说话了!” 受了重伤的刘薇薇听到了话,她躺在担架上,侧着头像是在梦呓般低声说着,浑身血污的谢国荣挤过去,他似乎听清了,旋即大叫起来,引得刚才还垂头丧气的2班众人连忙跟着他一路狂奔。 陈潇湘渐渐抬起头,她眯着眼看着他们跑去的方向,在土路上,没有林荫遮蔽,日光灿烂地洒下来,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也小步快跑起来,最终又变成了疾奔,她背着枪,丢开了把她脸庞投满阴影的钢盔,长靴踩过血水,她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沈如松!!!”她喊道! 树叶上的雨水被喊声震落,流到了她的头发上,顺着她的丹凤眼一路流过眼睑、流到鼻梁和嘴唇,这样子就没人看得出湿漉漉的她有曾热泪盈眶,她飞奔着,就像十六岁时追着同学满操场跑一样,她跑的飞快。 “沈如松!!!”她喊道! 她看到被人搀扶着的沈如松在慢慢走着,虽然他的军服褴褛,面容黢黑满是泥尘,外骨骼钢架破破烂烂,被一群同样邋遢的人簇拥着,可陈潇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这么发自心底的兴奋,她只是觉得在过了一夜肩头通讯器的呼唤后,她是如此想听到他的真实声音。 “沈如松……”她停下脚步,走过去,迎着他缓缓抬起的头,她脸上血痕泪痕泥痕密布,狼狈不堪。 她笑着说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