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未歇,冷月似钩,乌云沉郁如铁,一株生长于林间藤蔓的野草上,被急雨打弯了腰。 雨珠在草叶上飞速滑动着,压着叶片顺着其中沟壑往下,愈往下,愈晶莹饱满,压弯草尖,化作了水滴,悄然坠落。水滴坠下,把并不清澈的水潭惊起丝丝涟漪,冷月高悬,浮光掠影,而一朵红艳似血的花瓣,想飘却不得,被水浪急促推上岸边。M.. 水滴如雨,艳色花瓣翻血污,不住拍打倒在水潭边的战士衣领,他涣散开的瞳孔,就对着潭水中的钩月,虽然破碎,但总能看到一丝温润的月白。 直至一只军靴踏下。 “进!!!”沈如松疯狂呐喊着,一脚踏进水潭,“砰”的一下踩的血水飞溅,血珠飞到爆发出无穷火焰的冲锋枪枪管上,然后瞬息蒸发成水汽,化作血腥气中的一丝。 不管是远处枪炮声或是近处呐喊奔跑声,都在沈如松耳中消逝了,唯有越发高昂的心跳声响彻,他眼前只有那头近的无法再近的红尸鬼兽,爪牙、躯体、头颅,乃至恐惧,都是鲜红色,他此刻就像是一头斗牛,朝着拿着红布的斗牛士冲去! 只要赢得胜利,做人做鬼又有何妨! 沈如松发足狂奔着,手中弹鼓一发发推进子弹进入枪膛再敲击底火射出,明亮的枪焰照亮了他遍布污痕血迹的脸,那双圆圆的杏眼,仿佛是要射出仇恨暴怒的精光来。 “啊!!!” “吼!!!” 士兵与狂兽彼此对嚎着。 十米。 脑海闪出了一帧全家福照片,母亲抿着嘴的庄重表情,还有妹妹轻轻扬起唇的笑意,她们构成了沈如松的世界一角。但只有一帧,飞也似的在脑海潜意思里掠过。 七米。 旁边的战友紧随着冲锋,枪焰如潮,沈如松的眼角余光触及了他,脑海里顷刻间掠过周垦龙的几帧画面,仅是如此,眼前,只有狂兽,只有,即将来临的死亡。 四米。 时间像是被无限迟滞了,沈如松看到了军靴踏下,高高溅起的水珠,有一颗透射出穿过林稍的美丽月光,莹莹璀璨了一刹那,倒映出虚幻模糊的影子,是谁?沈如松只听到了枪声、心跳声…… 一米。 红尸鬼咆哮的恶风迎面直来,沈如松不自觉把枪口抬起,连射时,一秒打出的十几枚子弹尽数没入尸鬼皮肤里,那一块块好比鞣制皮革的褶皱皮肤泛出无数波纹,稠块般的血液慢慢地慢慢地喷发出来,红尸鬼本已张得极大极大的似乎又扩大了一分,里面绵密又怪诞的弯曲虬结利齿令人头皮发麻,只要一口,就能吞吃掉他的头颅。 零米。 “啊!!!”沈如松撞上了尸鬼。 时间停止了。 劲风扫过,一面铁墙迎面打来,沈如松直接硬撼过去,当即,不可抵御的力量侵入到沈如松骨子里,在零点零一秒内,狂暴的冲击力就跟压路机碾碎了小石子样,把沈如松骨骼血肉崩地要爆散出来一样,沈如松才扬起的手臂立时平举,只消尸鬼沉臂一撞,他整个人便口鼻喷血地往后倒飞。 沈如松撞到树干上,这次没有弹上一弹,而是径直滑到了水里,他瘫坐里水里,每呼吸一次,肺里就泛上火烧火燎的痛觉,害他几乎没法呼吸。 眼前飞蚊无数,模模糊糊地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光感,那片赤红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冲撞厮杀,那些空洞的枪声、喊叫都在凝固,变成了遗蜕细细碎碎掉在沈如松耳边。 沈如松动了动便痛苦不堪,他不知道自己肋骨断了多少根,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没有力气动一下下,他废了很大劲才微微抬起下巴,艰难寻找着尸鬼的方向。 一瞬间,像是浑身筛糠般抽冷抖动着,沈如松眼前又清晰起来,耳边重重回音“嗡”的一下弹回,他听到了熟悉的枪炮声和哀叫声,他望见远处迫击炮方向升起的浓烟和喊杀,匕首与枪托对砸,肢体与肢体间紧密的捶打,一切的一切,都在驱使着沈如松挖出力量。 他不可以倒下! 不可以倒下! “啊!!!!!”沈如松极度痛苦地叫起来,要把他彻底逼疯的痛楚盘踞着脑袋,他拼命对抗着,满眼密布血丝地拔出腰间的手枪,这一串动作把他榨出来的力气又给消耗干了。 沈如松不住喘息着,像狗一样,嘴里青蛙样吐出血泡泡,清水鼻涕流到嘴里,混着血,咸且涩、稠,他又哭又笑地握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枪,他下半身都坐在水里,他垂下头,很自然地想到即将来临的死亡。 死得……死得其所? 体面的死亡吧…… 不知为何,沈如松的耳畔又开始模糊,在这片千百人殒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