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许乐遥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坦然认下了这件事,她摊开手,直直地看向叶渔歌,“你也知晓,如今我们大军仅剩三城未夺回,那位……撑不了多久,岐王仁善,但总要有人来破局,当这个历史罪人——”
“我不在意后世史书如何书写,献此计我愿遗臭万年,但大宗不可久战,不可让这战火烧向南边。”
作为主将,沈惊澜应该是最知道这结局的人。
许乐遥不信她能眼睁睁看着大宗的军队在转危为安、扭转颓势之后,再因为皇帝驾崩的事情陷入内忧外患中,上.位者需要名声,她不需要,所以这燃眉之急,由她来解最为妥当。
此战已有那么多将士埋骨北地,像曾经为了君王征伐、为了豪族征战、为了部落吞并而保家卫国的那些战争一样,这中原的国土每一层都埋过忠骨,那些将士都能入地狱,她为何不能?
叶渔歌看着她坚定的神色。
静默半晌,才淡淡道,“看来你已做好觉悟。”
许乐遥点头。
而叶渔歌那张与叶浮光有几分相似的眼眸里则难得出现一些复杂,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还是再度看向前方。
“你还是生气?”许乐遥在她背后问道。
这次叶渔歌回头看她,虽然不是往日那副清冷的面容,可是那出尘的气质同样在她的身影里留下痕迹,她摇了摇头。
“我不生气。”
她说,“只是你我殊途。”
这次许乐遥没有再追上去,就在夜色愈浓的城墙下,凝视她的身影没入黑夜里。
……
常常出入岐王身侧的那位游医似乎与那位当红的谋士不合。
有些眼尖的很快发现了这件事。
不过北境的战事已不容他们互相探讨这些流言。严薇君、白榆这两位曾经在禁军中不怎么受待见、但此次被皇帝的中军带来太原,并且还立下了守城之功的禁军,再度进入岐王麾下。
并且被破格提拔。
沈惊澜给了这二人二日,要求她们各自领一支队伍,将鸢城旁边的厉城、宛城拿下,与她的大军形成二面之势,重重包围。
下达作战指令时,她坐在高堂之上,墨色的凤眼里都是凛冽的痕迹:
“打凶些。”她说。
严、白这两位也曾在她麾下办事过的将领自然明了她话中之意,这是只要求速度,甚至无论伤亡、只求能用最快的办法拿下这两座城池。
她们对视了一眼,纷纷掀过战甲、跪下行礼,“遵命!”
就在这两路大军开拔时,沈惊澜欲留下五万人守太原城,仅带二万人朝着鸢城的方向,亲自督战。
留在太原的将领,包括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侍疾的扶摇,都亲自去她的屋里劝过她,但沈家人的脾气倔强似是流在身体里的血,没人能劝住她。
于是他们改而请求岐王带上更多人——
大衹人伤了
皇帝之后(),就带着剩下的所有人且战且退?()_[((),主力全都留在鸢城,保护那个怕死的二王子,岐王是攻城,如何能用这二万打五万呢?
况且鸢城附近已被大衹人坚壁清野,即便大衹人再不擅长守城,岐王也不该轻视他们。
再者,民间都流传着先皇留下财宝在鸢城的故事,倘若那大衹人在这半旬里偷偷挖了密道出去,靠着倒卖财宝、买些粮食,就这样在城里强撑,她这二万人连围城困死都做不到,究竟要如何?
这些将领都觉得岐王疯了。
然而一道道军令仍旧如常发下去。
-
直到岐王出城那日。
她一身绯红战袍在城外风中猎猎作响,黑色玄甲在战袍下散发出低调的光,玉冠束起的长发随长.枪上的璎珞一起飘在空中。
青霜长枪被握在她的掌中,配上她肃然神色,也是一样寒光凛凛,好似从未离过她身畔,一如当年。
许乐遥作为谋士,随军一同出城。
而叶渔歌就在城墙上目送她们离开,北风萧瑟,实在不容她眼中装下太多的情绪。
就在岐王出城之后,一则流言在市井中甚嚣尘上——
岐王带着远远少于大衹人的将士去打鸢城,是因为她有一则妙计,能够让鸢城不战而降。
流言起初还在夸赞岐王是破军星下凡,用兵如神,可后来传着传着,流言里就加入了更多的东西,譬如鸢城地势较低,就在黄河边,如今又是秋汛,若是截断黄河的水流、挖一条沟渠将水引过去,一旦决堤,秋汛的黄河会吞没这座城。
“岐王要水淹鸢城”。
消息传入中原腹地。
本来还盼着王师收复北地、让十六城流落在外,被外族人奴役驱使的人们都陷入沉默,朝野也没有任何声音。
“收复失地”的念头与“一城百姓”的生死在他们脑海中不断交替。
可那些黔首又能做什么呢?
他们听到消息,只默默地回到自家的地里,在田埂上叹一口气,脑海里的念头只有“还好是鸢城,不是我的城”,“那些百姓苦的嘞,所幸先前南边发大水时我跑到了北地,听了媳妇的话,没再往北走了,不然咱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