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最终的变化让谢颂华的心情有些复杂。
既高兴于谢荼并非被人下了蛊,同时又烦躁于谢荼此时变化的真正原因。
「怎么样?」
谢荼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情绪中唤回,谢颂华连忙将瓶子收了起来,「没事儿,是我多虑了。」
谢荼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自一旁的茶壶里倒了点儿水洗了手指,擦干之后又重新拿起那方绣绷。
「荼儿,那日混乱,我想你的情绪也十分复杂,所以不好多问,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谢荼刺绣的动作再一次顿了一下,这一次她终于抬头,目光变得认真。
「三姐姐,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少女脸上的笑容有些浅淡,但是却透着干净的味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知道真正挂心我的人,就是你了。」
「不是的,其实……」
「三姐姐,」谢荼打断她的话,脸上的那抹笑意里不知道怎么就透出了两分哀伤来,「有些话,我只想跟你说,但我也不能确定,与你说了,你能否理解。」
这话让谢颂华原本想要说的话立时说不出来了。
她原本想告诉谢荼,家里的人都很关心她,老夫人很关心她,姑母也很关心她,还有大哥和大姐姐,其实大家都在挂心着她的事情。
可是谢荼这话让她明白,她说这话,就是说,她真正的想法只想告诉她一个人,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而然谢颂华只能接下来。
谢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绣绷放到了一旁,然后起身将窗户推得更开,好让视线变得更广,难看得清周围的情况。
又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递到谢颂华的手边,「我不快乐。」
她头一句话就让谢颂华愣住了。
谢颂华敏锐地感觉到她说的不是这门婚事,因而干脆闭上了嘴,只安静地在一旁听着。
「这么多年,我都不快乐,」她扯了扯嘴角,眼里像是迷迷蒙蒙地下了一场春雨,不磅礴,却让人觉得又湿又冷,「因为我没有倚仗,我是一个有家却没有父母的孩子,很小很小,我就在自己的家里,寄人篱下。」
「荼儿。」
这话说得谢颂华心酸,她不自觉地轻唤了她一声。
「那时候,大姐姐刚刚被诊断出来不能如正常女子嫁人生子的时候,我生着病,刚好在祖母屋子里躺着,我听到了,然后等太太和老爷走了之后,我就听到祖母跟申妈妈抱怨,说是太太生了个没用的,那一年,我五岁。」
谢颂华轻轻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二姐姐八岁那一年,就捧了二太太的账本给祖母看,指出那账本里的疏漏,我听到祖母在夸赞二姐姐能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时候祖母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满意的绣品似的。
然后当我绣出第一幅被师傅认可的绣品时,我在祖母的脸上,又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我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直到有一次我随祖母去锦乡侯家做客,他们家庶出的四姑娘出阁,祖母与老侯夫人说起四姑娘的婚事时,我再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br>
「荼儿,事情不能只这样想的。」
谢颂华直到谢荼性子有些敏感,且又早慧,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敏感到这样的程度。
谢荼抿嘴一笑,「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想容易钻牛角尖,也知道祖母其实并不是完全将我视作工具,可是三姐姐,我明白这些的时候,都已经十几岁了。」
也就是说,在她成长关键的那些年里,她
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谢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而也没有再过多的去解释。
她抬眼看着外头的天空,「我小时候羡慕家里的每一个姐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这种羡慕,可是我心里一直在想,想着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这种羡慕及小心翼翼中解脱出来,直到我见到二姐姐出阁。
我偷眼看到她在屋子里红了眼睛,却是高兴的哭了。
才知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感觉自己身处牢笼。」
谢颂华想起了谢芸的出阁,那个时候,她才刚来到这里不过半年。
对一切都还处于陌生的感觉里,对于这个自己的二姐姐,更是没有多少感情。
就算那会儿已经和谢荼关系不错,可也没有察觉到她这些敏感的心思。
谢荼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我看到她出嫁了,心里竟生出了一些羡慕来,因为自此以后,有那么一个人,能给她一个正确的位置,她是那个***,将来她还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父母如何,在意她原来在家中是被怎样的看待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就在心里期待赶紧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