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禀坤随手丢下,冷笑道:“真乃粗坯!文辞粗陋,强词夺理――自古得国之正,除了汉高祖,便是本朝太祖了。大宋算什么东西?宋太祖欺负孤儿寡母得位,太宗烛影斧声,徽宗嬉闹亡国;高宗妄杀忠良!就这也敢来说本朝的不是!这等陋文虽三家村先生亦远胜之!” 吴佲悠悠道:“澳洲人是不是大宋后裔,我看亦有疑。往日里见他们的行事哪有尊崇大宋的意思。我看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点头,又将檄文传阅了一番,他们最关心的不是文辞好坏,而是这檄文的具体内容。 一圈看罢,林公子沉声道:“看来澳洲人就是第二个东虏了!”说罢长叹一声。 原本有些热闹的房间里也沉寂下来,在座的似乎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也没心情谈论“共天下”的问题了。 他们祖祖辈辈在大明治下过活,日子还算安逸,现在忽然改朝换代,大家都还有些不适应――何况这改朝换代的人还是来自海外! 原本的热闹劲一下没有了,大家都有些消沉下去,史公子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谈什么是非忠奸,乱世里能保住身家性命就是上上大吉了。” “不会叫大家都剃发吧。”有人嘀咕道。 有些人想起有传闻说东虏鞑子每占一地,都要叫投降的官绅兵民剃头的事。想到澳洲人还没打进广州的时候,各式各样的澳洲玩意便已风行起来,这次他们成了广州的主人,行事更无忌惮,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闹出以夷变夏的事端来?自己又将如何相对? “大约……不会吧……” “若是一定要剃发,临高岂不是早就全部剃发了。黄公子不也没剃头吗?” 黄禀坤点头道:“剃发的都是在髡贼手下讨饭吃的假髡。寻常百姓髡贼是不问的。” 这下众人都有些释然。然而又有人忧心道:“虽然髡贼纪律严明,不事掳掠,可是这广州到底是天下第一等的富庶繁华之地,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要大大的盘剥一番?诸位莫要忘了当初他们在四乡,可是灭了许多大户的……” “那是与他们为敌的,若是顺服的,除了勒索些合理负担,倒也没有荼毒。” …… 黄禀坤见他们的议论来议论去,没有半点要“忠君报国”的意思,都是想得自家事,不由得有些气闷。正想寻个理由告退,忽然又有个仆役进来,耳语几声,送上一卷纸。 众人再看,原来这张是白话的安民告示,内容主要是严申律条:不论军民人等,凡抢劫纵火****者就地正法。实施宵禁,起更后禁止出行等等。告示中还提到广州城内现任官吏和家居乡绅,只要不纠众反抗天兵,一律不杀。 “外面情形如何?”林公子问道。 “髡贼有人马在巡逻,看样子又是另一种人马,穿得是灰布上衣。”仆役比划道,“现在四城各开一门通行,街上店铺也有些开市了。只是南门外天字码头一带全部禁行,听说有澳洲人的大官乘着巨舰到了。” “大约髡贼的广东制置使已经到了。至不济来得也是新任广州太守……” “我看这广东制置使非郭东主莫属。若是这样还好些!” “各处官衙是什么情形?几位大人怎么样”林遵秀又问道。 “很是安静。听说有人自尽,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仆人道,“城内的官兵,如今正往城东的练兵游击营集中,听说是要在那里点验。” “你去罢。” 仆役去了。一桌人七嘴八舌又扯了许多,黄禀坤见他们都是空谈,全是坐以待毙,逆来顺受的主意,不由的觉得有些厌烦,便起身告退。林遵秀也不挽留,亲自将他送到小院外,低声道:“明日此时,你再来此地。有要人要见你――莫为外人道。” 黄禀坤一怔,道:“我知道了。只是怎么进来找你?” “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接应。” 黄禀坤出得访春院后门,循着来路往回走――他不是本地土著,七兜八转便迷了路,走着走着便到了大街上,再看街道上市面已经恢复,多数店铺都已经开了门。虽然行人不多,却已经没有刚才的惶恐紧张的气氛了。他看到许多一般人家还在大门口点了香,门额上贴了“顺民”二字。一种亡国的痛楚窜入了他的心头--这大明就要这么亡了么? 不,他绝不同意爹的“顺应时势”的说法。他要继续和髡贼斗下去!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自己下榻的寺院方向赶去。 天色已经大亮,距离虎门不远的新安县城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手持刀枪的官兵和民壮在街道上奔走着,一派临战前的肃杀景象。 县衙的照壁墙上,血淋淋的挂着十几颗人头。其中一颗正是原来驻守这里的官兵千总的。其他也不外乎是他的亲信、亲兵之类。 这里又叫南头城,因为是海防重地,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在此设“东莞守御千户所”,万历元年(1573年)又在所城的基础上扩建为新安县城。南头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外国船只到广州,须绕大屿山经南头入虎门才能进入珠江,故南头有“全广门户”之称。 不过,在元老院上次入侵珠江的战役中,南头却没发挥什么作用。城上的大炮打不到航行的船只,水战更不是对手。所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珠江分遣舰队从眼皮低下经过。 这一次,南头的驻军依然对入侵的元老院舰队无能为力。但是它也没有按照预计的那样开城投降。新安县城里的带路党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新安县令吴光旨新上任不久,年富力强,颇有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