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禀坤一时语塞,是啊,髡贼图得是什么呢?自己当皇帝吗?髡贼虽说地盘不大,但是占据琼州一府,也堪称是个不小的局面了,若是说图谋造反,以他们的战船枪炮,横扫半个华夏绝无问题,官兵绝非他们的对手。 如果说他们要改朝换代逐鹿中原,自从他们炮击虎门,血洗中左之后,大陆上的任何武装都是摧枯拉朽。别看髡军看上去不多,但是只要他们冲进广东,登高一呼,募集数十万大军也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这年头,只要有军饷,有粮食,有的是吃粮当兵的穷苦人。 可是他们只是待在琼州那个岛上,孜孜不倦的修路,架铁线,到处开荒种地,举办水利,招募流亡,兴办学校……把个荒芜的海盗经营的欣欣向荣,不但如此,他们似乎以此为乐,还弄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所谓“澳洲玩意”――在黄禀坤看来,这些“澳洲玩意”简直毫无意义,徒耗钱粮罢了。 他想了半天,方才说道:“我看,他们是想经营出一个‘新澳洲’!” “新澳洲?!”几个人都惊呼出来。 “不错!”黄禀坤愈想愈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便将自己的见闻和想法一一道来。众人听得十分仔细。 他们虽然对澳洲人了解堪称丰富,但是多半是从澳洲书刊和传闻中得来,没像黄禀坤这样长期生活在临高,又能经常接触到真髡的人的亲身感受。现在听得黄禀坤的话,不觉又惊又喜。 “船炮机器,说到底不过是奇技淫巧之物。有则增色,若无也不碍大局。” 黄禀坤侃侃而谈,“若说他们要争霸天下,何必印刷这些澳学书籍散播天下?弟在琼州,见百姓渐习澳洲之法,惯用澳洲新话,澳洲之风俗更是趋之若鹜,髡人衣冠亦竟成风尚,孩童们无事唱得亦是髡人的童谣……” “以夷变夏!”梁公子轻声道。 “正是!”黄禀坤扇子重重一拍,“所谓澳洲是大宋后裔,我绝不相信。岂有大宋苗裔自变服制,抛却大宋衣冠之理?他们除了说几句‘我大宋’、‘澳洲行在’之外,即不避讳大宋列朝帝皇之名,亦不用大宋之典章制度。” “所谓以夷变夏,不过痴心妄想尔。”林尊秀笑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接着林尊秀先问了他许多澳洲人的事情,比起宴请那天众书生主要是海外奇谈式的问题不同,林秀才问得问题,多是澳洲人在琼州的实施的典章制度,治国方略上的事情,不但主题明确,而且很有深度。有的问题大大超过了黄禀坤的见识范围。 谈得兴起,林尊秀与梁存厚行了个颜色,梁存厚点点头。林秀才道:“黄兄,请随我来。” 一干人起身,林尊秀一路向后院而去,却是一栋小楼,居中建在院落中间,与周围的房屋都不想靠,黄禀坤暗暗奇怪:这算什么格局? 林尊秀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楼门,一楼只有些大号的水缸,都贮满了清水,居中便是一架楼梯。黄禀坤恍然大悟:原来是藏书楼。 几个人拾阶而上,二楼果然都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黄禀坤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他明白过来了:这里收藏的全是澳洲书籍! 黄禀坤是见识过澳洲人图书馆的规模的,这所藏书楼论规模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一个士人别院里居然有如此多得澳洲书籍,这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见识到了。 林尊秀道:“市面上只要有得澳洲书籍,我都吩咐下人尽量搜罗来,连他们的话本小说都不漏过。只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不知哪些有用,哪些无用。黄兄即自临高来,还要请黄兄多多指教。” 黄禀坤一看,里面搜集的书籍真是什么都有。从他在广州书铺里看到的各种“杂志”,“画报”、“读本”,到只有在临高才有的“教材”……堪称应有尽有。墙角还有一个架子,堆满了他十分熟悉的东西:《临高时报》――临高的缙绅们几乎每家每户都订阅一份,用来研究澳洲人的政策动向。 “《临高时报》!”他不由得叫出声来,快走几步,来到书架前。 却见这些报纸按照月份日期堆叠的整整齐齐。不过,从纸张的新旧来看,似乎翻阅不多。 “这是我专门委托郭东主从临高购得澳洲人的朝报。”梁存厚道,“他一个月给我送一次。看上面的日期,是逐日出版?” “正是!”黄禀坤道,“所谓日报。每天都出一张。”他摩挲着纸张,“此报大有文章!” “请黄兄教我!”几个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光芒。他们知道这报纸相当于是澳洲人的“朝报”,读朝报可知朝廷风向这是古已有之。但是澳洲人的“朝廷”是如何运作的,该怎么判断,他们完全没有概念,而且这澳洲人的朝报拉拉杂杂,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农时耕作,乃至市井百态,无一不有。要从中看“风向”实在很难。 黄禀坤很是得意――从《临高时报》上判断澳洲人大概想干什么,在临高的缙绅们中间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他随手抽出一份旧报纸来。 头版头条的标题是《维护海上贸易秩序是元老院不可推卸的责任》。 “诸位请看,这文章说明什么?” 几个人都看了一遍,文章夹叙夹议,无非是说海上贸易秩序必须是稳定的、安全的,这样才能有利于沿岸诸国的民生和繁荣诸如此类的话, “看不出什么来。” 吴佲说话了,“我看不过是澳洲人一天到晚鼓吹的海权。” 黄禀坤点点头,翻过第二版来,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道:“再看这篇。” 这篇的题目是《泉州府又酿惨案――一海商全家自尽》。文章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