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的老人家吃东西的速度极快,可能是平时的习惯,也可能是在医院违背医嘱,他心里面有负担,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抓紧时间吃完了事,怕被医护看见。 嘴上说是不怕,但行动表明他还是有些在意。 不到十分钟,一斤多的肥肉吃进去,老人家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 吉翔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没选择从患者的角度去感同身受,而是选择旁观的角度参与。 都不说吃一斤多的大肥肉会引发什么疾病,光是吃肉这个行为吉翔就受不了。 吉翔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胃口。 强忍着胃管在鼻咽部的不适感,吉翔也没精神和隔壁床的患者、患者家属交流。 他已经有了预判,禁食水期间大量吃肉,会有很多并发症。 自己劝也劝也,说也说了,没有任何用。 而且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医生,而是一名普通的患者,难不成还真要上去把隔壁床患者的肥肉抢过来扔掉? 能扔一次,扔不了十次八次。 这都是命,吉翔心里想到。 迷迷湖湖睡了一会,吉翔百无聊赖的醒来。养病的时间很难熬,他大把的精力都用在和胃管带来的不适感抗争中。 虽然胃管刺激口咽部并不是疼痛,而是酸痛,可以忍住,但吉翔这里的神经反射比较敏感,眼泪总是时不时的流着。 真特么的,要是换个病就好了,吉翔心里想到。 但转念之间,吉翔哑然失笑。 出了车祸,120急救车把重症患者拉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下一次救援的滋味也不好受。 只能让自己保持强迫体位,稍一动就觉得有一把刀在身体里乱杀。 身下的地面冰冷,在那时候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相比较而言,似乎还是现在好一点。 如果非说有差别的话,那么差别只在于这把刀现在正在自己身上捅来捅去,而车祸导致锁骨骨折的那把刀已经变成回忆。 忍着吧,要不还能怎么办。 吉翔开始试探着找寻一个办法让自己不太难受。 临床上也经常遇到类似的问题,插胃管的患者觉得难受,很“任性”的一把把胃管薅下去。 实习的时候听老师讲过,一名食管癌术后的患者在第2天的时候把胃管薅下去。因为局部吻合口正处于充血水肿期,再下的话难度极高,所以和患者、患者家属交流后就此作罢。 在那之后患者就处于随时一口胃液反流会把食管吻合口“烧”漏的焦虑中。 这种游离在生死之间的感觉特别差,换谁都会极其难受。 万幸的是患者一直坐了10天,最后顺利拆线出院。临出院的时候,患者送了妙手回春的锦旗过来。 吉翔实习期的老师知道,这是患者被吓坏了,死里逃生后的一种感情投射。 调试了很久,但直到最后吉翔也没找到合理的位置。只要一动胃管就会流眼泪,不管什么姿势、什么体位。 对此吉翔也表示很无奈。 他也渐渐理解了那些不听话的患者。 渐渐的,夜深了,熄灯睡觉的时间有睡不着的患者家属捧着手机在杀时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光怪陆离。 “哎幼~” 吉翔隐约听到隔壁床的老人家哼了一声。 他马上坐起来,侧头看去。 老人家侧卧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了?是插胃管难受了?”隔壁床患者的女儿嘲笑道。 “我好想听到老人家喊疼。” “嘿。”隔壁床患者的女儿嘿了一声,黑暗中手机的光映在脸上,不屑的表情很清晰。 就在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隔壁床的老人家的身子弓起来,迅捷的一侧身,头伸到床旁。 他的行动敏捷,根本不像是耄耋老人,把患者家属吓了一跳。 “呕~~~” 老人家开始剧烈呕吐。 黑暗中,吉翔隐约能看到还有没消化的肥肉被整块的吐了出来。 那股子酸臭的味道马上弥散,可吉翔来不及抱怨,他一脚把自己“爱人”踹醒。 “去找医生!”吉翔吼道。 “啥?!” “找医生!” “找医生干什么。” “……”吉翔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爱人”,下一秒转身下地,趿拉着鞋,手里捧着负压瓶一路小跑去找医生。 患者剧烈呕吐,吉翔估计是暴饮暴食导致的急性胰腺炎。这个点,吉翔没去医生办公室,而是来到值班室门前冬冬敲门。 医生睡眼惺忪,被吉翔吓了一跳,一路走来的时候吉翔说明了患者的情况。 “吃肥肉了!还一大盘子!要不要命了还!” 医生听吉翔简单描述后一下子精神起来,愤愤的说道。 他一熘小跑来到病房,没注意到自己一只拖鞋跑飞掉,只穿着一只拖鞋。 隔壁床的老人家有腹部疼痛,伴有剧烈恶心、呕吐。别说隔夜饭,吉翔感觉他好像要把胃肠道都吐出来。 很难看见呕吐如此剧烈的患者。 急查血尿淀粉酶,都是近万的数值。实验室检查证明了吉翔的猜测——急性胰腺炎。 这时候患者家属也不再犟嘴,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医生直接给老人家下了胃管并且用奥曲肽。 接下来吉翔亲眼目睹了急性胰腺炎转急性左心衰的全过程。 胸外心脏按压无效,麻醉科医生来气管插管,捏着皮球把人送去重症监护室。 可惜,老人家的病情似乎极重,呼吸机辅助呼吸了不到3个小时,天还没亮,吉翔就听到走廊里的哭声。 过了一会,有吉翔没见过的人来收拾东西,想来老人家已经走了。 急性重症胰腺炎引发急性左心衰,这种病情演变不常见,却也偶尔能遇到。情况很严重,极难把人救回来。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