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仔细想一想,人的一生,好像都被最初的年岁定下基调,捏塑出了轮廓。 不是常常能体会到吗? 即使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足以应付生命里接踵而至的磨烦与沉重,可是在成年人的手段方式都捉襟见肘的时候,在濒临崩溃、无法自已的时候,人却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儿时的模样,不自觉用上儿时的习惯——甚至会蜷起双腿,抱住膝盖,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一个温暖安全,但永远也回不去的家里。 就好像生命最初的年岁,藏着最本质的某种东西。当人被逼入死角里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从最初年岁里寻找答案,渴求慰藉。 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也是林三酒出生的时候。 再往前的人生,是遥远的上一世,她几乎记不清了。 她的生命,开始于末日降临以后。 那一天,林三酒在温热鲜血里睁开眼睛,困惑着,哭泣着,被一个个陌生人所环绕;同样地,她再也回不去末日之前的世界了。 如今林三酒知道了,当她被逼入绝望死角中的时候,她也一样会不由自主地滑向幼年时的自己,张开五指,从儿时的年岁里拼命摸索、抓捞—— “……小酒。” 府西罗轻声叫了她一句,气息轻轻的,几乎带着幻觉似的颤抖。 他柔软的头发缱绻着散在草地上,好像草叶也在尽力伸长手,想拥抱他;黑暗穹顶之下,大地与夜色化为一体,温柔地包裹承托着二人。 林三酒仿佛仍沉浸在梦里,仍不太明确地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或者说,究竟干了什么。 “你怎么这个表情呢?” 府西罗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侧脸上,抹去了一点草屑。“结束了……你不高兴吗?” 林三酒的左手冰凉,被自己的汗浸得湿滑。它仍然停留在府西罗的颈间,仍保留着要攥住他咽喉的模样,只是早就软了,无力地搭在他的咽喉上。 黑暗中,府西罗微微地笑了;如果黑夜能过去,大概会迎来一个满树桃花的春日白昼。 “你、你……” “我说过了,” 他的语气包含着无限温柔耐心,简直像是在劝慰林三酒一样。“今夜的结果,若是我的死亡,我也可以接受。” 林三酒仍旧跨坐在他身上;自从大洪水消失,她似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接近半分钟了。 “你……你还有什么在等着我?”林三酒垂头看着他,哑着嗓子问道。 “我喜欢你这样弓起身子,低头看我。” 府西罗的气息非常轻,几乎叫人听不清。“就好像……就好像你是天国的一道拱门,快要把我收进去了。” 湿滑温热的血,浸满了她的手,渗进手指之间,沿着皮肤骨节慢慢往下流。 “你的能力都回来了吧?都是我连——我连想也想不到的能力,”林三酒依旧垂着头,从差点被攥碎了的喉咙里,声音断断续续地不成型。“你是要激起我的希望,再打碎我的希望……我才能达到你想要的状态,是不是?你还有什么……在等着我吧?” 府西罗忽然笑了一声,声音没等完全发出来,就被湿漉漉地打断了。 “没……没有了。”他低声说,“我再厉害,我也不是……不是神。哪怕是我,心脏被扎透了,也是一样会死的。” 林三酒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都颤抖起来了。 但是即使她牙关打战,即使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做好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她依然死死握紧了手里的刀把,攥得骨节都在隐隐发疼,不敢稍松。 这是她唯一一个希望。 仅仅是将刀扎入心脏,就够了吗?好像不足以杀死府西罗吧?他那么强大。 万一……他可以把断裂的心脏重新合拢什么的呢?或者不需要心脏也能活?或者像自己的黑雾肾一样,还有个器官替代品…… 对,他不是一直在说话吗?正常来说,不可能办到的吧? 要、要握紧刀把,趁他真正手段还没有使出来的时候,将刀刃在他心脏里再狠狠搅上几圈…… 可是这么多血。 万一不小心手滑了,刀脱了手…… “小酒。”府西罗又叫了一声。他垂下眼皮,目光朦胧起来,好像想起了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你的反应真快。大洪水刚从你身上退去的那一刻……你压在我胸口上的手里,就叫出了一把刀……” 她那时除了知道一切希望都已落空之外,什么都没想,也想不到了。 甚至当刀被叫出来的时候,她都恍然未觉。 就好像是有一个幼时的林三酒,在她绝望时,接管了她的手脚身体。 林三酒近乎茫然地坐在府西罗身上,连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低声说道:“在我老家世界里,末日初来临的那一天,我就用这个办法,杀死了当时假装成是我男友的进化者。” “诶?”府西罗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他假装成的……是你男友?真该杀。杀得好。” “嗯。”林三酒依然不敢松开右手里的刀,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一只关节生痛的右手了。“……你没骗我?你还在说话。被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