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有一个啊。”
直到她后脑勺重重地撞上石板路面,她都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
这是乔元寺那天傍晚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句话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沉默的哑剧。远处坐在观众席上的,是一个面部变形的世界。
零碎几个还记得的片段,在记忆中播放时缓慢得简直不真实。
乔元寺的脚踢进空中,无声地踹上那红制服女职员;一双手落下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地上不能动弹;有人的高跟鞋狠狠地、静默地踩进了她的肚子里;脚被按住了,有沉重的手指死死扒开了她的眼皮。
那天恰好下了第一场雪。
从幽蓝灰暗的天空里,一片片雪飘飘悠悠地旋落下来,从高空中细不可察的小小白点,变作越来越大的模糊雪团;一开始是灰蒙蒙的白,经过路灯时染作橘黄,最终在她眼中变成了深血红。
金妍好像在他们一涌而上的时候,踉踉跄跄地跑了。等乔元寺一边咳嗽,一边从地面上吃力地爬起来的时候,公园里只有她和越来越盛的雪,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沉默。
是她的反抗激怒了那几个人,导致感染过程变成了一场长长的、不必要的殴打折磨。乔元寺勉强在晕头转向中站起身,拖拽着脚走过自己的血迹,一步步往公园外走,每一步激发的痛都像尖锥一样,扎进泪腺里。
路上遇见的行人,都瞧不见她身上的伤,只会关注地在她脸上看一看;等看到了他们想看的东西,便都转开脸走了。
乔元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车子被留在公园外了,她就这样在漫天雪雨里慢慢拖着身体走,等到家之后,她双手双脚已经全木了,好像一碰上热的东西,就会断掉跌落下去。
她的手变成了两块冻透死肉,抽书也抽不出来,拿笔也拿不稳。但她还是挣扎着,把自己在上一次恢复时看过的所有书、用过的所有物件、听过的所有唱片,全都堆在了客厅那张暗红色波斯地毯上。
……虽然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乔元寺扑跌在地上,在书堆里拼命翻起来,滴落的雪雨、污血、眼泪染湿了书本纸套。那天晚上,她仰躺在地毯上昏迷了过去,那堆东西就像是一堆寒夜里希望的火堆,随着夜深逐渐熄灭。
等她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她在地毯上愣愣地坐了一会儿,除了浑身都还在痛之外,那种仿佛沉沦直堕地狱的绝望却消失了。
接下来两天,她不得不请假在家里养伤;但是堆在地毯上的那一堆唱片书本,她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过了几日,乔元寺开始认真考虑起樱水岸这个人了。
她当然没有忘记他,这个来自其他末日世界的进化者;她也知道他确实是有一点特殊手段的——上一次,不就是因为他自己才受了那么多无谓的磨烦吗?
如果他又回来怎么办?要知道,他在这里的时限可还有十一个月呢。从他们以前相处的时光上看,难保他不会在走之前回来看她一眼。
二人若只是坐下来讲两句话,那她倒是还能伪装蒙混过去,可是乔元寺不傻——她能感觉到,如果樱水岸时隔许久又终于忍不住回来看她了,那可能就不只是“一眼”了。
不,其实哪怕只是一顿饭的工夫,她也没法装那么久而不露馅。
所以乔元寺特地抽出一天时间,准备好笔记本和笔,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啊,我那个时候才刚刚受感染,如果不赶紧把那些心情、想法和注意事项记下来的话,我怕过一阵子会忘掉。就算只是忘掉细节也不好办啊,因为现在你再让我模仿着说,我也说不出来那些话了。”
乔元寺倚在沙发扶手上,笑声在胸膛里像一连串一连串水泡似的、“咕嘟嘟”地涌上来,她不得不使劲忍住,才能继续说话。
“说起来,你只能怪自己吧。”她歪着头,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你不回来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樱水岸双手撑在桌面上,仍旧维持着同一个姿态,直直地看着她。他的面色逐渐变得更白了,仿佛是雪雾落下后积成了他的皮肤,衬得眼角的嫣红愈发令人心颤。
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微微张开时,似乎又忘了。他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慢慢摸了一遍自己的眼角,鼻尖,面颊和下唇,好像想通过手指触觉,找到那些血红痕迹。
“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到时候就走了,我也不会去找你。谁叫你要回来?你回来,很可能就会发现我的不对劲……是你自己威胁我的啊,你说如果我变了,那你就要杀了我。”乔元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不减笑意的:“连这个方法都是你告诉我的呢。我为了自保,你也能理解的吧?”
顿了顿,她玩着自己一绺头发,笑着说:“以后不用再流浪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啊。再说……你又不吃亏。”
她这一句话才刚刚落下,就觉得眼前一花——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被撞碎了,细碎的玻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