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看”见,谈妗有一只脚没穿鞋。 靴子撇在她脚下,而那只冻在冷风里的脚,脚腕明显粗大,不出意外是肿了。 大门被林爽上了锁。 楼外侧的小楼梯被谈妗和那两个女修打架时打坏了,被包括沐寒在内的几个嫌弃难看的小楼住户,你收拾点我收拾点,直接彻彻底底地拆没了下面一层半。 至今没有修理。 谈妗灵力耗空,脚部受伤,住在三层的她,上不来了。 她在下面呆了多久了?这段时间没吸收些灵气吗? 况且,有了灵力,让灵力过几遍,也不至于肿得还像现在这样厉害吧? 沐寒有了更深层的担忧,但这些都不是眼下最急的事情。 她跳了下来,直接来到谈妗边儿上,弯腰拉住了谈妗一只胳膊:“还能不能站起来了?扶住我,我带你上去。” 也不打听别的,只说要带谈妗回房里去。 这话就不是好推拒的了。 谈妗沉默着,捡起靴子,顺着沐寒的力气站了起来,然后,勉强挤出个笑脸以后,才说:“我没大碍,麻烦须道友了。” 笑是笑了,但肿胀发红的眼皮显然才是昭示她情绪的那个。 顾及林方二人可能已经睡下了,她声音特别小。 她嗓子变调儿了,小声说话,沐寒差点听不出她说了什么。 她那只脚,像是脱臼以后复位肿起来的。 沐寒暗想,然后把谈妗背在背上,也没掐诀用法术,提了股气就跳上了楼梯边缘。 进了屋,沐寒要去给谈妗拿药,却被谈妗摇摇手拒绝了:“不必了,多谢道友,我没事。” 沐寒顿了顿,最终还是免不了比较直白地问道:“谈道友你现在身上没有灵力,可是伤得重了?” 又不是筋断骨折,不管是不是脱臼,这种程度的肿胀对修士来说都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要是体内修为出了问题,脱臼甚至骨裂带来的伤,凡人就不怎么好养了。 “我没事的,不好意思,我,就是,心里不很舒服。所以只在外面干呆着,现在不会了,这伤天亮就能好。” 谈妗要回她自己的房间里去,沐寒扶着送她去对门,关门前到底没忍住:“你可以找林道友开门的。” 说完又想打自己嘴。 哪里用得着林爽开门。 既然谈妗没出别的意外,那她想回来也就是恢复一下灵力再用些法术的事情。 都留在门外,明显是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干。 不料水滴落地的声音响起,几滴眼泪一下就砸在了地板上。 谈妗本来很勉强地微笑着,于是眼泪就猝不及防地划过了那张全力维持的笑脸:“我没脸……” 她短促地说了一声,因着情绪激动那声音甚至都压不下来。 说完就忙不迭地捂住了脸。 沐寒看她单脚站着,双手一边捂着脸一边慌乱地来回划着擦眼泪,赶忙伸出双手扳住她肩膀,防止她摔倒。 “对、对不起,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子的,没想打扰你,我,我失礼,对不起。”谈妗的声音,听上去里面包着十成十的痛苦,她这情绪失控得太快,但她很快就又把这些与沐寒无关的情感全压下去了:“我没事,真没事,我先静一静。刚刚多谢道友。” 她把泪水擦干净,抬头看沐寒,这回脸上是真的装不出笑容来了,苍白的面色里透出了浓浓的疲惫。 沐寒还是有些担心,但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只能点点头,退开让谈妗把门关上了。 此日清早,谈妗又来谢沐寒。 与其说是道谢,不如说是情绪平静下来以后对被打扰到的人道歉。 ——也是谈妗自诩,兴许是自作多情,觉得有人在担心她,情绪平复后出来和帮过她的人解释一下。 也算不得是自作多情。 沐寒对谈妗那一团糟的感情问题毫无求知欲望,但也确实希望知道谈妗昨夜是怎么了,究竟有没有事,以后还会不会来个情况更严重的。 而谈妗给出的答案是—— “以后不会了。”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锦衣,妆容很精致,几乎看不出昨夜的落魄与崩溃来:“我退婚了,我退的。我退的。”她重复了两遍。 沐寒第一反应是太阳打西头出来了。 第二反应是发自内心地替谈妗松一口气,不容易,她终于想开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疑惑—— 那她完全放空的灵力和脚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多余的谈妗却是不想解释了。 “我和,我外祖家的二表哥,就是刘易府,你大概也知道他名字了,”谈妗好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个重担,此时十分有倾诉的欲望:“说来,”她嘲讽地笑笑:“他天赋一般,在内门有直系师承的弟子里,很一般,在内外门的名声,大半是被我追逐纠缠搞出来的。论灵根还不如我呢。” “我小时候,我娘就和我说,以后要嫁给二表哥。我记住了,就只认他一个。” “但他,”谈妗虽然看开了,割舍了,但一时间还有些不能放下,说到这里又是带出了点痛苦:“喜好美色是个色、胚这一点,可真是应了三岁看到老。” “当初,他没进仙门时,那时我家也没败,他就在暗地里渔色,我所以为的喜欢,其实不过是他对我这皮囊的看重。有更标致的人出来了,他必定要偷偷去勾搭的。” 沐寒屋里有些零嘴,是她仿着潘姐的手艺做的,滋味十分不错,只是少有客人造访,叶英芝又不吃甜的,最后差不多都是沐寒自己吃了。 感觉谈妗想说的话挺多,沐寒就顺手摆了四个碟子出来,又给谈妗煮了壶草药茶,俨然是正经待客的架势了。 她把茶杯递给谈妗,无意间碰见了谈妗的手指。 谈妗的手,很冰。 谈妗握着热热的茶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