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绣楼里,裴淑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前绣花,她今天受了风寒,没有和府中姐妹去赏雪。
房间里燃着炭盆,温暖如春,窗前书案上文房四宝整齐簇新,一枝红梅斜斜的插在一个莹白玉润的瓷瓶里。窗子已经打开,可以听到鸟儿在树上喳喳的叫声,窗外那几株老梅开得正艳丽,一树雪白、一树嫣红,仿佛两名美丽的少女竞相争妍。
裴淑英端庄的坐在窗前的榻上,纤纤十指拈着针线,聚精会神的绣着一方锦帕。雪光透过明亮的玻璃倾斜进绣楼里,洒在少女秀美的俏脸上,透出一股晶莹光泽,肌肤上细细绒毛泛着浅浅淡淡黄。
嫂嫂裴郑氏轻轻推门而入,见到小姑子聚精会神的绣花,便调笑道:“哎呦,咱家淑英妹妹真是够贤惠的呢,这还尚未定亲呢,便给未来夫婿绣起锦帕来了?”
说起来,上天对裴淑英极是宠爱,不但给了她过人国色天香的如花玉容,还赋予了她冰雪聪明的智慧,她学什么都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裴淑英美貌贤淑之芳名早已在贵族之间流传,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差点踏破了裴家门槛。她以前也会偷偷摸摸的躲在屏风后面听,然后让人打听说亲对象的相貌、才华、品行。但是这两年以来,她既不偷听,也不打听了,一开口便是拒绝。
这等巨大的变化、以及她不时发呆傻笑,作为过来人的裴郑氏便猜到她有意中人了,只是问她是谁,她死活也不肯说。
裴淑英闻言抬头,俏脸升起两朵美丽的晕红,娇俏的皱了皱鼻子,娇嗔道:“嫂嫂瞎说什么呢,谁说是给‘他’绣的了……”
裴郑氏是裴矩长媳,出身于荥阳郑氏,名字叫做郑流苏。她今年只有十九岁,虽然已为人妇,却仍旧保持着少女爽利活泼的性子,与小姑子裴淑英很是亲近。她此时敏锐听到小姑子说了一个‘他’字,便故作大惊小怪之态,十分夸张的说道:“天呐!难道妹妹真有意中人不成?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头等大事,到底是谁家子弟啊?若是寒门士子的话,我回头去跟母亲说说,干脆将妹妹的意中人招为赘婿好了。”
实际上裴淑英有心上人之事,已经是府中公开的秘密。她为了争夺婚姻主动权,都已经和父母大战好几场了。
郑流苏身为裴家长媳,哪能不知小姑子与公婆的斗争?岂能不知公婆的无奈?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逗小姑子玩、探她底细而已。但裴淑英不是省油的灯,又岂能上嫂嫂的当?想也不想的说道:“嫂嫂休想让我透露半句。”
“你以为你不透露,我就不知道了?”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姑嫂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在裴矩虎着脸走上楼来,裴夫人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连忙上前行礼:“见过阿耶、阿娘。”
“流苏免礼!”裴矩向儿媳点了点头,理都不理躬身行礼的女儿,便和老伴走向花厅。
裴矩坐下以后,看了漫不在乎的女儿一眼,不由得大感头痛。
其实他早就知道女儿的意中人是卫王杨集,以前甚至还想过把女儿嫁过去当侧妃,但是随着杨集越来越强势,他嫁女之心也越来越淡。
这是因为裴矩是个高明政客,他最擅长的地方就是审时度势,最能知道权势太美好、太让人着迷了,人一旦有了为所欲为的权势,再面花花世界、大好江山之时,很难经得起主宰天下的权力的诱惑。杨家的杨坚和杨勇、杨广、杨谅,不就是最鲜明的例子么?
至于杨集,在杨谅轰然倒下以后,变成了独一无二、大权在握的诸侯王了,即便他没有什么野心,但杨广有了杨谅之例在先,未必不会做想他、未必不会担心杨集成为第二个杨谅。
就算杨广信任杨集,也会奸臣、也会有小人为了揣摩圣意而借机生事,只要杨广口气稍微有所松动,这些奸臣和小人转身便能炮制出多如牛毛的杨集谋反证据,促使杨广狠下决心来对付杨集。
一旦杨集知道杨广这么对他,要么是起兵反抗、要么是束手待毙,此时的大隋王朝蒸蒸日上,裴矩觉得杨集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没有好下场。既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杨集?若是他把女儿嫁给杨集,而杨集又倒了,有皇后为后盾的萧家肯定没什么,但他这个岳父受到牵连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女儿的态度摆在那里了,便是他这个文能治百官、武能治万军的父亲,也是束手无策、无法做主了。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女儿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还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这个当父亲的。
裴淑英与其他喜爱文艺的大家闺秀不同,她喜欢看的书是史书、名人传记。她在看书的时候,常常将自己带入其中,顺着人物传记成长过程胡思乱想。而裴矩知道女儿这个喜好以后,非但没有制止,反而高兴的因材施教,教来教去,裴淑英的思想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主见。
等裴矩意识女儿敢顶嘴,想纠正之时,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裴矩说她,她不听;骂她,她不怕;打她,自己又舍不得;关她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