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着谢衍的召唤。
他揣测着谢衍的心理,到底是想来了结他的性命的,还是有什么其他。、
但等他枯坐一夜,第二天见到谢衍的本人的时候,才恍然觉得,这人萎靡的厉害,那把龙椅仿佛要把人的心血犒干一样,短短十几年谢衍就从一个青壮年,变成这样一幅行将朽木的样子。
谢衍并未说话,此时的他下床都已经费力了。
林之绪被领进去后,站在寝殿床边不远处,看着太监拿着痰盂小心翼翼地给谢衍导着浊液,谢衍不大能吃得下东西了。
一碗简单的小米粥,也只费力地进了三分之一。
他就那样铺陈在床上很单薄的一层。
太监们退了出去,谢衍没有说话,林之绪也没有。
半晌后,谢衍睁开眼,偏过头两眼浑浊地盯着林之绪看。
林之绪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就只是单纯地直勾勾看,一句言语未曾说过,许久之后,寝殿里响起呜咽难听的哭声。
油尽灯枯的帝王,偏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哽咽的难过。
林之绪心中没有半分动容,他完全理解不了谢衍这种伪善又懦弱的人。
他当年对谢岚与谢安的做法置之不理,放任对自己最好的兄长罹难不管。
甚至在知道,事件重要参与人就有自己贴身伺候的太监,也仍旧没对王挺做任何处罚。
心安理得取代兄长谢昭,在龙椅上做了十七年。
到头来,他还成了最委屈的那个。
林之绪矗立着,不管站立多久,没吃饭,或是一夜没睡,他都不觉得累。
能亲眼看着谢衍不得好死,他觉得痛快,痛快非常。
但凡背叛了他的父亲,导致他们一家生死离散的人,就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谢衍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等谢衍再睁眼,一整个白天几乎都要过去,屋外的太监听见动静,动作小心推门进来。
还是那套流程,痰盂,小米粥。
太监没有点灯,殿内视线已经暗了下来,林之绪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手中被塞了个东西。
垂眸一瞧,李顽竟在四五个太监的眼皮子底下,给他传递消息。
太监们退了出去。
床上的谢衍剧烈咳嗽,力度大的像是要把整个内脏都一股脑挤出来。
林之绪低头将手里的纸条展开:
‘我进宫来了。’
只简单五个字,林之绪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他就知道,不管何时,姜黎都会陪伴在他身边。
咳嗽声渐息,可能是难受的厉害,谢衍开口道:“你能帮我倒口水喝吗?”
林之绪眸色闪了闪,两脚定在原地,一动未动。
寝殿里又安静了片刻,谢衍像是放弃了一般,任由自己的呼吸拉风箱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衍仿佛又睡了过去,宽大的寝殿里安静至极,林之绪站了一整天,腰部以下麻痛到没有知觉。
他看都没看谢衍一眼。
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拄着头,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仍旧与前一天一样。
到了第三天,就在姜黎快要彻底熬不住不安的时候,谢衍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叫之绪?”
林之绪暗眸看了他一眼,脸上不做任何表情,“是,微臣林之绪。”
谢衍朝林之绪招招手,“那你能过来,让我看看你吗?”
蓦地一股子,无边而来的酸楚袭上心头,惊的林之绪自己都眼眶发酸,他下颌咬紧,费力从唇齿间泄出一句:
“陛下,这于理不合。”
谢衍没再说话,没苛责林之绪,也没多添温情。
良久之后,他道:“我可能是要死了……”
谢衍没有帝王之称,而是用了‘我。’
林之绪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并未答话。
谢衍继续道:“当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事王挺也有参与,我、我,我不是故意看着大哥死的,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他哭着哽咽像个孩子。
谢衍道:“我太害怕了,父皇那么威严,姐姐和谢安大哥他们都那么聪明,只有我……我是父皇的孩子里,最胆小的一个,我没有强大的母族,也没有大哥那样的惊世才华……”
“我……”
谢衍说不下去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霸占了本该属于谢昭的皇位十七年,那十七年里,哪怕有一刻,他像现在临死前,念起了兄长的好,为兄长谢昭翻案,林之绪都不至于对他一眼不看。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