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今身在妖境。
洗了把脸走出门,就见林别叙仰着头,静立在廊下听滴水声。
丰沛水气萦绕在空气中,院摆着几口缸已经打满了。被碎白石压着杂草一夜间似长高了足有一寸,蓬勃生气几是迎面扑来。
倾风左右张望不见那碍人眼壮汉,压着嗓子问:“走了?”
林别叙说:“我给了他一两银子,打发他去买点吃。”
“这狗皮膏药,登徒子。怎么好赖话都不听呢?”倾风低低骂了两句,还戒备着周围动静,声道,“他跑来缠着我做什么?”
林别叙笑说:“他没能带我去,总得带另外一个人去交差才好。”
倾风将信将疑:“他昨晚说是真吗?”
“他没有骗你理由。重明鸟孤洁寡欲,高义薄云,胸城府,素来没有戏耍人心喜好。”林别叙语气多出一抹兴味,“我想他自己都不确切知道,为何要来找你。或许是我倾风侠,当初允诺了他要做妖境剑主。”
倾风擦去廊水渍,靠着长柱坐下,闻言高声澄清道:“我不曾!我当时说话可是留了余地!”
“可他性情憨直,许是将你余地当了真。”林别叙笑着揶揄道,“倾风侠可不能翻脸不认啊。”
倾风顿感一个头三个:“这不能怪我吧?还是因为你缘故!谁叫你老跟在我身边打转。”
不想就这问题深究,趁人不在,将昨晚忍下问题拎了出来:“说来,我陛下是个什么样人?他真跟妖境美人跑了?”
“陛下……”林别叙沉吟着,难得词穷才尽,半晌找不出个合适形容来,只能含糊地道,“陛下是个看来很深情人。”
倾风还在仔细推敲他这句话意思,余光中衣袍一闪,林别叙已坐到身侧。宽袖半边铺在腿,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块糕点,摊开在手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倾风抓了过来,就听他声线平缓地往下详述:“想是当时人境平定太久,帝趁生闭关修炼时,做下了不少荒唐事。气得生险没亲自动手杀了他。”
倾风新鲜道:“生还会生气呢?”
“白泽不是块石头,自然也有喜怒哀乐。”林别叙措词委婉地道。“陛下其实有一半妖族血统。帝觉得他出身羞耻,将他关在一处深院,不许宫人与他说话,更不许教他识字,当条野猫野狗一样地养着。是后来生获知此事,发雷霆,才闯进宫中将他救出。生为陛下压制住妖族血脉,带在身边耐心教习。以此事鲜有人知,多朝廷官员也只当他是帝流落在外一个不受宠皇子。”
倾风冷不丁听到这么个诞罔不经秘密,惊得只能冒出一句:“啊?”
林别叙轻描淡写地续道:“后来人境遭逢劫,几位皇子争权夺利,闹得很是难堪。都被纪钦明设计杀了,只留下一个年幼陛下。纪师叔与朝臣逼着帝禅位,扶持幼帝登基。第二年,帝也病死在床塌。”
“咳!”倾风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啊?!”
“怎么?想不到纪师叔如此果决?也有过这般壮阔经历?”林别叙看着惊愕表情,浅笑了下,眸光却是略显渺远幽沉,唏嘘着道,“当年他可也是凭着铁腕手段从腥风血雨厮杀出来。否则如何能在陛下故失踪后,稳定天下,独揽朝政人敢议。”
倾风身在界南,想象不到劫后京城时局混乱。
百姓人心惶惶,众臣争权攘利,要不是纪钦明雷厉风行,将百年来沉冗痼疾刀阔斧地斩去,想必人境如今也早已颓势难掩,毁于党争冲流之下。
林别叙说:“你来刑妖司该也看见了。生式微,一国主,多党派互相倾轧,争斗不止。形势如此险恶,可人境三年多不曾有过动荡。纪师叔行事向来决绝,常有义反顾孤勇,说难听点也可叫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他从不与人解释,自然惹下不少仇家。世人多以为刑妖司派系不和全因他放纵,其实也诚然是他力着手。巍巍高楼,不管抽去哪一块木头,都要叫心惊胆寒啊。以论后来纪府出过多少流言,生都未疑过他忠心,只是可惜,到底是人至暮年,犯了糊涂。”
倾风见到纪钦明时,他身棱角早已被消磨,锋芒尽数内藏,露在外面仅有一身沉稳与落寞。再加陈冀隔着光阴不算恰当形容,倾风对他认知朦朦胧胧。最深记忆不过是他凄凉孤苦晚景。
与另外三位结义兄弟相比,纪钦明似乎一生白首蹉跎,没有过酣畅淋漓搏击,笼罩于声息烟火。
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