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娴静临水的仕女图。 崔琦一时间叫恍住,心道:“怪道人说她是‘顾盼遗光,皎皎如月’,往日还有几分小儿痴态,如今转眄流精,已颇有一股风流姿态了。” 不多会儿,那几个丫头便被叫了过来,齐齐跪下请罪。 崔绮见中间一个小丫头玩闹得裙子上都沾了青草泥点子,哼一声:“你们县主如今身子大好了,待你们也和气多了,寻常并不同你们计较。原先自幼跟着的大丫头叫流民冲散了,这才选了你们来填了这桩差。你们年纪小,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只当姑娘养着,没正经当过差,我虽严苛,却也体谅你们。” “现如今,也来了几个月了,还是这般不知轻重不知规矩。你们县主在这里醒酒,也不在身边伺候,倘出来了个人冲撞了,揭了你们的皮也不够赔的。我看,还不如回了老太太,打发了你们这群娇贵的副小姐?” 几个丫头叫一顿排揎吓唬住,带着哭腔:“六姑娘,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犯了错,您只管罚我们就是,千万别赶我们出去。只想着这是在内院,里里外外都守了人,等闲没有外人,这才疏忽了,求六姑娘宽恕一二。” 崔琦一皱眉,正想反驳,叫林容拉住衣袖:“六姐姐,算了,网开一面吧。” 崔琦不好驳林容的面子,点点头:“你们主子替你们讲情,这回便算了。在这里跪着反省,什么时候叫起了,才准起来。” 说罢,便携了林容往春水柳堤上去,行得几步,崔琦便道:“十一,你如今的性子也太宽纵了。自己狠不下心,难道我能长久跟着你,日日替你管教丫头?” 林容搀着她的手一僵,随即笑笑,一顿马屁奉上:“六姐姐协理管家,□□果断,谁人不服?您老人家在一日,就且叫我受用一日吧。” 崔琦叫她逗笑了,虚虚拧了她一把,叹气:“你病刚好,精力不济也是有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长辈身边的人要敬着,却也不能叫她们逾越了身份,没了体统规矩。犯了小错不罚,等有了大疏漏,那便是害了她们了。” 林容只点头称是,不敢分辨了。 两人行得数十步,便是‘云坞’,因着长公主爱花,便种了连绵数百步的芍药,与寻常星星红紫不同,反而是花瓣纯白,洁如羊脂①,繁茂硕大,引蝶招风,已有上百年之久,名唤‘一尺雪’,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的见证。(①出自西湖寻梦) 芍药花丛后是一片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藤萝倒垂,蓊蓊郁郁,倒有几分重峦叠嶂之态。假山旁种着几本芭蕉,两个人拐过一道弯,静谧处只闻得几声鸟叫。 这时节南边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林容病才刚好,走了这么一截路,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浮上了一层虚汗。 她自己尚未觉得有什么,倒是崔琦担忧,道:“你如何了,可还受得住?走了好一会儿,我也累了,这一处紫藤花开得好,也算阴凉,咱们往旁边石栏上略坐坐。我出来的时候,姊妹们正在席上做飞花令,正好等她们闹过这一遭,咱们再过去,免得你想折儿推酒。” 两个人倚坐在石栏上,隐在一片灿烂如霞的紫藤之中,凉风袭来花香,倒是颇为惬意。 崔琦一边摇着团扇,一边指着前面的一株老藤:“这一处山廊紫云垂地,香气袭人,从前朝算起,不知得了多少文人雅士的赞誉,颇有盛名。可叫我看来,这花开得太过热闹些了,不如这苍劲的藤干,别有古意。” 林容顺着她的手望去,果见遒劲盘错的藤蔓,她忽然想起幼时老院子里也有一株紫藤花,祖母常抱了她在窗前看花。 这么一想反低沉起来,林容呆呆望着花不做声。 崔琦笑:“十一,发什么呆,你莫不是酒还未醒?”几个丫头也跟着痴痴地笑起来。 林容伸手抚摸花枝,道:“陈同甫有一句,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虽是写梅花,但珠光二字,用来写紫藤花,也算贴切。” 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 崔琦低声念了一遍,叹:“好句,好句。尤其……尤其是这珠光二字,最为精妙。”又奇:“这陈同甫是何人?” 林容一时说漏嘴,宋朝的陈同甫在这时,自然是不存在的,她正想遮掩过去,就不知哪里传来老者的声音:“江州崔氏,五姓贵旧,属地富庶,得之钱粮,挥师南下,尽收两京十四州。况且崔十一娘,玉肌花貌,又有倾国之色,两全其美之事也。主公刚才在堂上,何故推却崔明公?” 虽刻意压低了音量,却充满激愤之情。 林容、崔琦同时顿住,互相望了望,并不出声。偏头抚开重重叠叠的紫色花穗,往山廊旁边的开阔处望去,便见假山下的凉亭中立着一男子。 只见他一身玄色暗花缎圆领衫,负手而立,逆光只能瞧见刀削般的下颚,声音却清朗紧劲,又带着几分冷冽:“德公何出此言,攀附妇人裙带,我陆慎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这话有些重了,旁边站着的老者立刻躬身:“老朽深知主公少有大志,十年生聚,终成今日局面。古之成大事者,必觑江州。江州乃天下粮仓,取此一地,可再蓄十万披甲。要取两京,必先取江州。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天下粮仓,主公何乐而不为也?” 男子笑笑,轻轻摩挲手中玉扳指,漫不经心却显出十分的倨傲:“取江州,未必要娶崔十一娘。娶妻娶贤,崔十一娘生性骄奢,见识浅薄,只可为妾,不堪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