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海市博物馆里一灯如豆。
穿着制服的保安打了个哈欠,提着手电筒,懒洋洋地在每层中间巡视。
路过前代祭祀礼器藏品间时, 他拍了拍手“孩儿们,明天又是开馆日了, 有学生集体参观。到时候,可得打起精神,给他们好好展示展示我们城隍庙的风采”
藏品中的魂灵纷纷飘荡而出, 围在他的身边, 嬉笑打闹“城隍爷,我们都听你的。”
“咦,这一身黑衣制服, 着实气派。是如今人间几品官的袍服”
“不是官袍, 是保安制服,就是从前的侍卫。”
“呀, 好强的光不要用光照我,好疼。”
“对不起, 这就把手电筒关了。”
“城隍爷, 能不能下令让那些凡人不要天天来打搅我们的安宁了我都快睡不着觉了。”
“城隍爷也没办法呀, 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也只是个保安, 没人会听我的命令了。”
“城隍爷,你不当城隍爷了吗那如今人间的事儿,都归县太爷管了可是县太爷又不认识我们, 他岂会管我们的事儿呢”
“如今都不叫县太爷了,如今叫市长。”
“城隍爷”
城隍爷祝玉和自己的老朋友们聊了会儿天,敦促他们明天开馆时好好表现, 就关了手电筒,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
从他上次以“城隍”的身份处理人间事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年。
这一百年来,人间时移事易,唯物主义深入人心,已经没多少人相信,在人类生活的世界之外,还存在另一方与之截然不同的世界了。
人间的县太爷哦对,现在叫市长的,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和他互为阴阳表里的“城隍”,去管理凡人所不能触及的那方世界。
连城隍庙,都在几十年前改造成了博物馆。
他受供奉的神像已经成为了古董,他案牍劳形的后殿成为了游客休息区。
以人间新近流行的词汇,城隍爷祝玉,他退休了。
他大可以寄情于山水之间,不为世俗所扰,清清闲闲地度过神仙漫长的生涯。
但是他闲不下来,也放心不下城隍庙里的老伙计。
曾经和他一起长年累月受香火的祭祀礼器,大多数都开了灵智,有了情感。
他不忍心把他们孤零零地扔在博物馆里,于是伪造了个人间身份,进博物馆当了个夜间保安。
每天夜晚行走在熟悉的庙宇里,还能趁着没人和老朋友们说说话,他觉得这样挺好。
人间的变动太大,说实在的,他无所适从。
所幸还有这些一直没变的老伙计们,陪在他的身边。
唯一让他对这个工作不太满意的地方,就是工资太少。
一个月3500的工资,全年无休,不包吃不包住,只有值班室里小小的一张行军床可供休息。
在海市这个极度繁华的国际性大都市,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呀
祝玉虽是城隍,但却不是那种四大皆空的神仙。
几百年前,他也会拿着凡人供奉给他的钱财,去人间听戏,喝茶,吃点心。
看见什么时兴的织锦花样,兴致上来,也会裁两匹布,做几件新衣裳。
而现在,他走上海市街头,满眼都是新玩意。
每天都有新上线的电影,巨大的海报铺天盖地。美食城里走一走,八大菜系,日料西餐,应有尽有。满街都是服装店,只要愿意挑,到处都是裁剪合宜、面料舒适的漂亮衣服。
祝玉只觉得自己要被海市的繁华淹没了。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什么都想要,但一翻钱包,只有每月三千五的工资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唉,要么都说,财可通神。
现在的人间,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他在昏暗的走廊里,打开自己的钱包,数了数这个月剩下的钱。
还有两千多,嗯,够他三刷影视歌三栖巨星焦泉客的新片,再买一张实体专辑的了。
没错,作为一个融入了新时代人类世界的城隍,祝玉还有个追星的爱好。
这爱好他几百年前就有,不过,那时候这种行为还不叫追星,叫“捧角儿”。
祝玉捧角儿数百年,还没有哪个角儿像焦泉客一样,同时拥有天籁一般的歌喉、以假乱真的演技和倾国倾城的容貌。
在咖啡厅第一次听到焦泉客的音乐时,祝玉就意识到,这是个值得捧的角儿。
上一个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还是几年前的涂靡。
他本来打算一心一意捧涂靡的,但涂靡事业心不强,连个一番电影都没演过就退圈结婚了。
祝玉不喜欢这种捧不起来的角儿。
他捧角儿,别无一点龌龊心思,只是一心想让角儿多赚点钱,能心无旁骛地好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