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儒眼看着黑发纠缠着他的身体,渐渐将他吞噬,他没有反抗,他知道那是没有意义的事。 待黑发将他的脑袋也缠裹上,他的眼前只剩下流动的黑暗。 这黑暗在无序流动着,却没有带给程相儒任何窒息和压迫感,恰恰相反,他竟感到全身都被柔软包裹,非常舒适。 但随后发生的事,却是难以置信的,更是程相儒完全没想到的。 在这件事发生前,程相儒一直以为,恐惧的极致,就是恐怖,然而并不是。 在这流动的黑暗中,程相儒感觉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在渗出。 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光,一个个小气泡穿过他的皮肤,透过衣服,围绕着他漂浮了起来。 这些发光的小气泡是什么东西? 程相儒伸手托过来一个发光气泡,凑近去看,发现那里面有动态画面,仔细辨认,他发现那是他回忆的一部分。 在这个发光气泡中,他看到年幼的自己,依偎在妈妈的怀中,睁大眼睛听着爸爸在旁边讲鬼故事。 那时程以沫还没出生,一家三口每天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 这是他最美好的时光,只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程相儒放下这个发光气泡,又取来另外一个,看到的也是他的一段回忆。 那时他爸和他妈都已经不知去向,他和年幼的程以沫相依为命。他用捡废品的钱,买了一串糖葫芦,但他一颗都舍不得吃,只说自己不爱吃,全都让给了程以沫。 看着妹妹吃得香甜,他感觉到幸福和满足。 程相儒心中的恐惧渐渐消退,沉浸在一段段美好的回忆中。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光芒黯淡的气泡,很特殊地混杂在所有气泡之间。他好奇了将那气泡托了回来,凑近去看,竟发现那是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 他看到自己被杨虎及其狗腿子们,将他头下脚上地吊在一棵树上,用树枝抽他的屁股。 那时的他紧咬牙关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倔强得令人心疼,却让杨虎他们愤怒,抽完他还不将他放下,竟然就那么把他吊在树上不管了。 好在后来有人路过,好心 。地将他给救了下来,要不然他可能已经死了。 程相儒一想起这些事,就恨得咬牙切齿,他愤怒地想要将这个气泡戳破,不想再记起这段回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缕黑发卷了过来,精准地缠上了那个气泡,“嗖”地一下就收了回去。 程相儒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好像丢失了一些回忆,但他怎么回想,却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他丢失的回忆,是非常不好的回忆。 但至于是哪里不好,他却完全忘了。 他低头在那些发光气泡中找寻,不再看那些亮得晃眼的气泡,专挑光线黯淡的气泡。 那些都是他所经历的不好的回忆,都是他不愿回首去看的悲惨经历。 被欺负;食不果腹;妹妹发烧却求医无门;冰天雪地却连御寒衣物都没有,只能与妹妹拥抱取暖…… 载有这些回忆的气泡,被触手般的黑发一个个掠夺走,让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完整。 此时程相儒才意识到,组成他这个人的,除了好的经历,还有很多不好的经历。 无论哪种经历,都是今天的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没有了痛,哪来坚韧和勇敢? 没有了伤,怎会懂得珍惜? 没有了噩梦,失去了对比,再美好的梦都变得寡淡无味! 程相儒开始慌了,他担心自己那些不好的回忆丢失后,自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会变得完全不是他自己。 极致的恐惧,不是恐怖,是理智的完全丧失! 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眼看着自己的记忆被掠夺走,程相儒在极度的惊恐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拼了命的挣扎和嚎叫,在无尽的虚无中挥拳挥腿,像个疯子。 忽然,程相儒感觉身子猛地变重,大叫着向下坠去。 令人绝望的下坠感还没有消失,程相儒便感觉身前软软的,身周暖暖的,耳畔传来非常模糊但轻柔的声音。 缓了好一会,待下坠感完全消失,程相儒重新见到了光亮,他看到了包间的吊顶和暗黄的暖光,看到了周老板和石番关切的目光,感受到冷萤正紧紧抱着他,听到冷萤一遍遍在他耳畔说 。着“没事了”。 “我……刚刚怎么了?”程相儒声音干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