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黄昏,离城便又恢复了安宁,除了大街小巷仍有全副武装的士卒不时经过,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痕迹,仿佛已如往昔。
离城太守府宫早已恢复平静,除了行走其间的护卫和侍者们少了许多也谨慎了许多以外,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往日没有了区别。
前宫大殿之中燃起灯火,一众朝堂重臣坐了椅子环成一个半圆,洛川则在一面被挂起来的巨大的西南汉州的地图面前讲着些什么。
“第一阶段大体便是如此了,只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具体情况如何,要看前线将军们的动作,”洛川随手将手中涂抹了半天的漆黑木炭丢到大殿地上,一边接过高士贤递给他的湿毛巾擦手,一边对一众朝臣道,“所以,诸位大人,我需要钱粮,需要整个离郡飞快的动作起来,为我离郡打赢这至关重要的一仗做好后方保障。”
一众重臣盯着地图沉思良久,谁都没有急于开口。
盏茶的功夫之后,已然是在场众人里最显老态的郡尉说话了,嗓音嘶哑,满面疲惫,“敢问太守大人,奇袭之下北上一事或可建功,然则永昌郡势必反扑,安陵与广郡也绝不可能无所作为,一旦我离郡陷入北部战场泥潭无法自拔,明年开春南夷北侵便难挡了,更何况西固关一战之后,太守大人以为西夷莫非已无隐患”
他缓缓闭上眼睛道,“老朽知道,太守大人才刚登位,已然决断之事不该质疑,但此事事关重大实在不仅钱粮而已,望太守大人三思”
一众文臣视线低垂,余光却都落在擦手的洛川身上。
洛川没有丝毫不耐或者厌烦,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到老人全都说完这才声音柔和的道,“左老大人一心为了离郡,所言之事也都是正理,只是其中有些洛川还是要掰开了再说几句,首先,关于西夷,西固关一战伤敌之余也有自损,但归根到底我认为它称得上大捷,因为这一战,我们让西夷明白,离郡不但难啃而且无味的道理,促使西夷将目光投向了更北的地方,只是西夷若要他顾,苍颜这把直指其心脏的尖刀反倒成了后顾之忧,这,才是我要借道而对方亦允之的根本原因,可这种话诸位应该知道,出了这座大殿,便谁都没有听到过。”
洛川面色肃然,仍旧将擦完手的湿毛巾随手丢到身后的大殿地上,“此次出兵,永昌安陵势必反扑,这本是应有之义,不彻底将他们打服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说了,只是凭几方势力各怀心思的安陵郡,或者一腔怒火说不定要烧坏了脑袋的永昌郡太守,有能力让我离郡轻骑陷入北方战场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他平静的与重新睁开眼睛的老人对视,“绝无可能。”
老人微微皱眉,“所以太守大人所虑变数,仍是广郡云家”
“自然,只是这点疑虑不足以动摇我的决心,我听说西北武州金城郡已经忍不住对临郡下手了,西南汉州太过安静才不正常,若是没有父亲这一局,左老大人以为,谁会率先为这西南汉州的局势添一把火”洛川问道。
老人颔首,“既然如此,老朽便没有任何理由拖太守大人的后腿,军务处这些年攒下的一些军需老底今晚便可批复,拿出一半运往北军,”他叹息一声看向北方,“老朽也曾是甘原军出来的兵,没想到在死之前还能看到甘原军兵出天门山,死而无憾了”
洛川仍旧满脸严肃,扭头看向五司的四个主官中看起来年纪最小,也是五官样貌最为出众的一个,问道,“谢大人,离郡府库之中钱粮应当充足,支撑这一战有余吧”
“回太守大人的话,离郡府库之中钱粮从来不算充足,但支撑大人所说第一阶段当无问题,”被叫做谢大人的正是离郡司库官谢无伤,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语调平稳,“只是各处司库府兵没有什么战斗力,最多可以将粮草运至离郡边境,若要他们在战时运粮出境,说不得反而会耽误事情。”
“赵无忌已经考虑过这些问题,粮草运至三军营地即可,尤其是甘原,要多一些,”洛川又看向谢无伤身边胡须半白的两人,寿眉长长的是离郡司农官陈雨,眼睛小小的是司户官周仲青,“陈大人,乱世已至,司农一事便是关乎一地长期生死的大事,过去有人在这方面动手脚中饱私囊便也罢了,从今天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下面分属各地的所有人,谁再敢在粮食的问题上伸黑手,别怪我砍他们的脑袋。周大人,战事一起,士卒折损在所难免,就算可以降卒混编入伍,比例也不可太高,离郡户籍之上可堪补作兵员的最大人数和区域分布要尽快整理出来,以便将来用时快速应对。”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起身行礼称是。
然后洛川才看向洛云和公孙错都不入朝堂后的文官序列第一人,司吏官窦秋实,“窦大人,父亲临走之前从上到下清理了一批官员及其所属家族,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自然又有一些人上不了朝堂,我今日在朝会上说得轻巧之极,想要一整套官员体系运转如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如何”
窦秋实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整张脸上都找不到一处可以称之为特点的地方,与一身富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