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夏宫。
前殿最大的宫殿之中,一身赤红色厚重冕服的老人满面红光的接受群臣跪拜,等到一众臣子跪下良久,他享受足了那大殿之内长久的寂静之后,才让众人起身。
他就那样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众朝臣低着头退去,至始至终,没有一人胆敢抬头与他对视哪怕一秒。
他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转身之时将那大大的袖袍甩得发出一声响,这才施施然往殿后走去,在他身边,一众小心侍候着的阉人低着头弯着腰,簇拥着他,彷如一群蚂蚁拱卫蚁后一般。
出了大殿,一个青衣书生便跟了上来,一众阉人看到来人熟练的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书生可以靠近到居中老人近前,只是与那老人之间仍旧隔了个年纪不小的阉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说话。
“甘水关一线首战大捷的消息你知道了”老人看都不看那青衣书生一眼,面带笑意看向前方,只是那眉宇之间的竖纹太过深刻,即便脸上带笑的时候都不曾抚平。
青衣书生一边快步行走跟上众人的步伐,一边弯腰行了一礼道,“知道了,恭喜太守大人北上大军取得首胜,只是”他抬头飞快的瞅了一眼老人的表情变化,刚想要说出口的一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老人等了一等没有听到下文,便微微蹙眉道,“只是什么”
青衣书生看了看四周的阉人,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还是稍后再与您细说吧。”
老人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就那么停在原地,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空气都似乎因为这一下动作而凝固了一般,“说”他伸手指了指四周的阉人,“你以为本太守身边的近人还有外面派来的奸细不成”
一众阉人闻言哗啦啦跪了一地,也不说话,只是不敢起身。
青衣书生腰身弯的更低,只好开口道,“太守大人与子安将军等人原定的计划是佯攻安陵郡南部甘水关军镇群,而以其东部重镇川城为主攻目标,如今川城这最是出人意料的一役寸功未建,反倒是甘水关方面传了捷报回来,此间只怕有些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老人反问,他微微侧头斜眼瞧着青衣书生,“战场之上形势变化何其之快,若前军主将只能依计划行事那才是大大的坏事,北渡甘水奇袭川城是好计,但大军渡河一事仍旧难免泄露痕迹,本就是个万一的事情,如今大军围城久攻不下也是正常,只要他安陵郡大军仍旧以南部群山的防线为主,不敢放弃甘水关一线的布局,拿下川城就是早晚的事,反倒是我永昌郡北部一路往西直至甘水关,一马平川,如今多年没有战事的甘水关一线守卒既然暴露破绽,佯攻变主攻也是应有之事罢了,只不过取得一个微不足道的首胜,算不得什么。”
“是是,”青衣书生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如今离城方面平稳顺利得过分,天门山口与甘原军做戏的一场摩擦也完全在计划之中,属下就有些隐隐的担心,此战安陵郡原以为十拿九稳,反倒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故,属下担心此战背后广郡是插了不少手的,毕竟云家在安陵郡方向同样经营日久,川城又属我等三郡交汇之战略要地,万一”
“哼,”老人有些不悦的冷哼一声,回头瞥了那书生一眼道,“书生谋国便总是畏首畏尾,我已派人将洛天恩死亡云儿登位离郡太守的事情告诉了云百楼,云百楼那个娘们儿立刻便吓得跑去了怀城,如今还在河内郡境内,广郡大军更是集结于东部要与河内郡第二波北上援军一同往常州去,想与我永昌郡挣安陵归属,我怕他云三山没有那个胆气,如今这西南汉州的大势已然在我,何须如此小心”
说完,也不理那青衣书生,转身就走,一众阉人小跑着追了上去,浩浩荡荡往后宫去了。
只留那青衣书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怔然无语。
河内郡,怀城通往广郡的宽阔官道上,仍旧是两百精锐骑兵护卫着的孤零零一辆马车里,云百楼笑眯眯将一张纸条丢出窗外,“这个韩丰,本事不大,胃口倒真的不小,看样子想在甘水关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不说,还想就势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这是把孟子安当无脑蠢货了。”
马车之中与他相对而坐的灰袍女人本来正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望着车厢一角发呆,闻言问道,“要派人去提醒一下韩丰”
“不必了,看看韩丰能不能真的能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也好,虽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更不可能以此就断掉孟子安的粮草和退路,但若说会因此大败亏输丢了甘水关我还是不信的,以韩丰那骨子里的怯懦劲儿,十有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只要输得不会太惨,那有这一败不是坏事,省得将来我腾出手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家的斤两,”云百楼云淡风轻,“川城才是重点,绝不能让孟子安攻破川城,让那一位去川城坐镇吧,必要的时候,让他出手杀了孟子安身边那个藏头露尾的随军侍女。”
灰袍女人闻言抬头看了云百楼一眼,等看到后者回望过来,便温婉又惹人怜爱的一笑,“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少做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