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姓,是大鼎王朝顶级的诸侯大姓之一,但离郡的谢氏,却只是江州谢氏的分支,一个早已不可能认祖归宗的背离分支。
同时,这一支谢氏也是离郡权贵圈子里的后来者,因为他们不是九百年前追随洛家打江山的那一批人的后代,三百多年前才迁居离郡,因家风纯正家学渊源,一代代子孙入仕从商皆为上品,一点点积累硬是成为离郡权贵之中地位极高的一家,被视为新兴权贵家族的代表,可以与离郡一众老牌权贵分庭抗礼。
眼前这位看着快要入土的老人谢鲲鹏便是谢家如今的族长,是曾经官至离郡司吏主官的两朝重臣,他的儿子谢无伤是如今离郡的司库主官,这谢氏一门父子,两入离郡朝堂作五司主官,在整个离郡的历史上都是绝无极罕见的,这也是当朝郡丞公孙错所在的公孙家代表都要坐在这位谢姓老人下首位置的缘故。
可这位一向以性情圆融智慧通达闻名的老人,先是在如今这一场从无先例的军营登位之礼上率先跪拜了新太守,又在那位年轻的新太守表达善意之后开口质询,一番操作看得众人云里雾里,让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更显朦胧。
听得谢姓老人谢鲲鹏的问话,洛川也不惊讶,只是极认真的看了看对面老态龙钟显得有些瘦弱不堪的老人反问道,“谢老先生以为,洛川如此,想得什么呢”
谢鲲鹏哦了一声,随即好像答非所问般缓缓自语道,“老太守以文治国十六载,外不穷兵,内不独裁,离郡恢复生产休养生息,终有了如今的繁荣气象,可最后这一局棋,却是出人意料的以武定国,六军既定,则乾坤大定,外敌不可轻辱,内患旦夕可平新太守以为如何”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只是四下里多少人听得心头一紧,便只有自家知道。
“先前谢老先生已然说了,出人意料,”洛川答道。
谢鲲鹏又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若是连新太守都觉得出人意料,那这一局棋大概便也出乎天下人的意料,老太守为离郡百姓免除了一场如同十数年前一般的灾祸,在这乱世之中,以一个难得平稳的方式完成了突兀的新老太守交替,如今老太守选择的新太守,想反其道而行之”
谢鲲鹏开口之后始终没有说话的赵无忌,扭头看了那老人一眼。
洛川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走得更远些罢了。”
谢鲲鹏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然后也笑了,同样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志存高远是好事,是好事啊”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们老了,原以为守成有余,进取亦有余,如今想来,年少轻狂最得意的时候,脑子里也不过装了一个离郡罢了如今这个世道,大概是个更加鲜血淋漓的惨淡世道,眼睛里只有离郡的话,离郡的百姓就要吃苦头,人们都说老太守运气不好,接手的离郡是数百年来最差的一个离郡,如今他交给你一个繁荣的离郡,可我却觉得,你的运气可能更差些”
“太守大人先前问我这个老头子,甘原将士可得胜否,老头子不懂军事,不能胡言,”老人摇了摇头道,“但老头子知道此战无论胜负,我离郡的家底都承受得起,无论胜负,我离郡的新太守都必须亮剑,这柄剑,若斩得了外敌人头,也斩得了自家黑手,老太守那一局以武定国,才算是完美收官了,只是新太守想走得更远,那思虑也需更远些才行。”
洛川也不去看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只是看向谢鲲鹏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老先生今日教诲,晚辈洛川铭记于心。”
“这哪里能算什么教诲,”谢鲲鹏摇了摇手叹息一声道,“老头子老了,登不了朝堂,也上不了战场,可我谢家还有几个儿孙尚算成才,我会给他们写封信,告诉他们,他们若能为太守大人尽忠效死,便算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尽孝了”
洛川肃然,“晚辈听江伯提起谢老先生,曾言老先生深明大义是离郡柱石一般的人物,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想来谢家的儿孙也当是忠孝人杰,晚辈明日便南下离城,等到再临甘原时,可以与谢老先生煮酒一壶,以论天下。”
“煮酒一壶以论天下”谢鲲鹏在身后两个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不顾洛川阻止坚持向他行了大礼之后道,“太守大人好豪气,谢鲲鹏在甘原恭候圣驾。”
说完,又冲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的话事人抬手一礼,转身下了高台,走了。
高台之上,越发寂静,只是不等其他人有任何反应,坐在谢鲲鹏旁边的公孙家话事人便起身朝着洛川一拜,头也不抬的道,“公孙家族长大人在离城等候太守大人归位,公孙家世代忠诚,子孙万代愿为太守大人江山社稷效死”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其它各个家族在场之人也便有样学样,一个个跪拜行礼,诚恳表态。
洛川没了先前巡军阅兵时的冷硬姿态,笑容和煦的将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扶起来,在高台之下震天的军阵万舞声中,与他们一一交谈又逐个送走,尤其是包括公孙家在内的窦、周、陈、林等几个大姓,更是热络非凡,仿若彼此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