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神明直到濒死还在想着保护什么狗屁子民。
她能照顾好自己,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自然灾害能杀了她。
她不需要这个男人现在所做的一切。
时浅渡飞速翻阅小世界的资料。
资料跟之前看到的一样,只说神明在面对人类恶念时被恶念影响,堕落为妖魔。
可现在这副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堕落吧。
见时浅渡眉头紧拧,一脸关心,神明的眉梢舒展开了。
祂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别害怕,我保护你。”
祂摸了摸时浅渡的头发,动作轻柔。
就只是神明在轻碰祂的子民。
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几百年时光,看着神庙一点点破败、腐朽
说不落寞是假的。
祂过去以为,自己会独自一人,消失在这座破败的神庙中,为了子民消耗掉所有神力,最后无声无息、无人问津地消散不见。
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记得祂的存在。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平静了千年的心脏,终是翻涌出一点儿其他的情绪。
他应该觉得不甘心的。
默默守护子民们那么长的时间,却没能坚持到最后。
他也应该感到委屈的。
从诞生到现在,永远为了子民考虑,反倒被子民抛弃、忘却。
还被人当做异端丢石头、祭献给河神。
可此时此刻,身体被温暖所包裹,一切不详的情绪都被驱散了。
他感觉那么平静。
没想到,能在消逝之前,得到子民的照料和关怀。
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再只能自言自语。
不再被遗忘。
还知道了人类的手掌和怀抱都是柔软而温暖的。
知道人类会凶巴巴地对祂说话,心里却没有一点儿恶意,口是心非。
这足以让祂感觉到慰藉了。
人类是在乎他的。
上千的守护、数百年的孤独
不是白白熬过来的。
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真开心啊。
消逝的时候,还能有子民陪在身边。
可惜救不了更多的人。
可惜祂现在的样子吓到他的子民了。
祂又一次安慰“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无力感。
时浅渡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她什么都做不了。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解决办法吗”
系统资料里没有写这方面的内容,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想,或许拯救神明的方法,只有成为祂的信徒。
可怎样才能“真正”成为信徒
又怎样才能为祂带来信仰的力量
她无措地抱着神明,看到男人的伤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一般恶化撕裂,看到刺眼的、湿哒哒的红色透过金白的叠裳,在衣料上晕开一大片。
染得她身上也全是血渍,湿热、带着叫人恶心的铁锈般的气味。
祂几个小时之前,还那么平静又柔和地看她。
祂用尽全力尽可能地保护她。
祂还会摸摸她的头发,把她半抱在怀里让她睡个好觉。
那么无私到蠢笨的神明啊
“怎么才算是信仰你”
山下洪水滔天。
荤黄的河水淹没了房屋,以肉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往低洼的地方涌来。
几座连绵的矮山本就只有一百多米,又处在洼地,一下子被淹了老高。
很多人被河水冲着,身体撞在木桩上,分分钟折断了腿脚、穿透了胸口。
鲜红的血液在水里涌出,又很快被下一波大水掩盖下去。
就算水性极好,在这样汹涌且满是坚硬异物的水中也根本没用,只能随着水流听天由命。
死人越来越多。
神明耳中杂乱的声音渐渐变少了。
可怨怼和恐惧的程度更深重了。
彻骨的恨意一个比一个更加强烈,就像有一只钢铁般的手掌,死死掐住了祂的脖颈,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祂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些人在问,在怨,在恨
为什么不救他们
如果时浅渡知道这一切,肯定会怒骂一声荒谬。
可她听不见人心的声音。
她只能看到,怀里的神明一身鲜血、满身狼狈。
尽管祂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面容上依然保持着沉静,仪态淡然、矜贵。
薄薄的唇轻轻合着,因为说不出安慰的话,便安抚地翘了翘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