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她转身看他,唤了一声“老师”。
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晃过那双漆黑的眼,填了一分亮色。
同为a班的学生们发出羡慕的赞叹声,同时又如临大敌,察觉到未来三年里,可能都要生活在永远的第一名的碾压之下了。
在他的记忆里,时浅渡性格看似散漫随和,对什么都不介意,实则有一套自己的规则,谁若是越过了边界,都讨不到好果子吃,碰到让她不悦的事,却总是毫不留情地讥讽打压回去。
她永远冷静,对谁的态度都是“也就那样”,难以真正地接近。
这是她最难搞的地方,也是她最招人的地方,很多男生都盲目自信地以为自己会成为幸运和特殊的那个,前仆后继地围在她身边。
殊不知她从来不把那些男生放在眼里。
她就站在那儿,睨视一切。
脚步声渐进。
何纾言感到窘迫极了,手肘撑在膝盖上遮挡住自己的脸。
刚出狱就碰上曾经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以那种罪名入狱,又落得这副窘境,实在无颜面对以前的学生,尤其是时浅渡这样的人。
他怕看到鄙夷,因为他是个“男同”,因为他是个对未成年学生下手的“强奸犯”。
看你文绉绉的,没想到也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禽兽
没想到你喜欢男人。
真恶心,俩大男人歪歪唧唧的。
对学生下手,喜欢未成年的,好这口啊
你是1是0啊
看你这么瘦弱肯定是被艹的那个吧
哈哈哈强迫别人上自己结果把自己送进来了
狱中的污言秽语在头脑中翻涌。
那是一种对自尊心的打击,对人格的打压,对灵魂的强暴。
那种摧残依然深深地刻在他的头脑里。
要是能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去,那该多好啊。
谁也不认识他,谁也别关注他。
就让他独自一人平静安宁地生活吧。
时浅渡站在何纾言面前,细细看了一圈。
他头上沾了血,身上偏薄的新衣服也被弄得土气泥泞,看起来脏兮兮的。有一块衣服在刚才的纠缠打斗中被扯坏,露出来的皮肤上搓坏了一大片,又红又肿。
她问“你还好吗”
何纾言心里一暖。
在这种时候被任何人问候一句,都会感到安慰吧。
他想,时浅渡一定没有认出他。
“我很好,谢谢你,就别再耽误你时间了你忙去吧。”
他语速很快,想跟对方划清关系,赶快离家这个窘迫之地。
只是因为疼痛,中间无声地抽了一下。
“我看你伤得不轻,很疼吧,我车里有医药箱,简单处理一下吧。”
时浅渡伸手扶人,想把他搀扶到车上坐着处理伤口。
不想,在手指触碰到何纾言手腕皮肤的那一瞬,何纾言身子一颤,条件反射般往旁边躲去,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好像很害怕接触,害怕被触碰,立刻拉开距离。
他想,时浅渡肯定没有认出他,不然又怎么会愿意帮他
谁也不会希望跟一个刚出狱的性侵犯惹上瓜葛吧。
“不、不用了,素不相识的,你帮我赶走他们我已经很感谢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谢谢你,谢谢。”
他避开时浅渡,背对着她,忍住身上火燎燎的疼,双臂抱在一起。
耳朵动了动,集中精神,关注身后之人的动向。
听见时浅渡撑着膝盖站起来,他缓缓地松了口气。
曾经他无数次地解释、无数次地为自己辩白,希望有人能相信他。
可每解释一次,就会让人更低看他一眼。
仿佛他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谎话连篇的惯骗。
被唾弃咒骂、被荤话侮辱的生活他过了六年了,现在,他真的没有勇气从学生眼里看到鄙夷,那种眼神早就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他没有力气再与人假笑,镇定地接受本不该强加在他身上的唾弃。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抱住自己,悄悄地舐净伤口。
“这儿离城区还有三十公里呢,我走了,你自己走回去吗”
何纾言嘴唇动了动。
还没说话,便听见身后的人继续开了口。
“何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