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这折子直批到日落西山才算批完,李梅崖蹭过瓜果茶水,又袖了几个桃子,得意洋洋回了都察院,果然寻了两个能干的年轻官员去协查走私案。
方子静把许莼批过的折子都看了一遍,指点了他几句,然后拣了几本出来道:“这几本我不点评,你今晚带回去再想想,明天再告诉我。”
许莼有些奇怪,仍是应了。但一旁的赵毓却十分谨慎提醒道:“两位大人,奏折是不允许带出宫外的。”
方子静又阴阳怪气笑了声:“是我忘了,那就烦劳临海侯记一下好了,明日再和我说说。这几本单独挑出来放在最上边,把奏折都给司礼监送去吧。”
赵毓茫然不解,看武英公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讽自己,但似乎又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太过敏感,许莼倒是老老实实抄了下那几本奏本的题目出来,沉思起来。
方子静看他坐得端端正正蹙眉沉思,长眉入鬓,大红色麒麟一品侯服严实端整地穿在他身上,衣襟领口一丝不苟,腰间粉青碧玉垂落,风仪粹美。
这几年在外掌军,他身上原本那股任侠磊落之气越发鲜明,让他时时想起当初在南洋第一次见到他侠气纵恣的少年样子。然而一回了朝中,很容易就能在他身上看到在他身后指点教养他的那个矜贵端肃的影子。
那种被纵容出来的娇憨任性,以及举手投足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风流蕴藉,都充分体现出了上面不动声色的那一位,日久天长潜移默化的喜好。
这般好的良材美质,本该千古名臣,方子静再次切齿,憾意沸腾,看了看天色风凉道:“行了,我先去买糖葫芦了,你自己再看看吧。”
他起身出去,许莼和赵毓都连忙起身相送。
方子静也走后,军机处就只剩下了许莼和赵毓,许莼自又翻着那几本折子反复看,知道方子静定然是觉得自己批得不妥,因此这才让自己再想,却不知道这里漏了什么,因此仔细看着里头句子。
赵毓是今日负责值日,一直都要候命的。他看日头也偏西了,有些担心对仍沉浸在折子里的许莼道:“侯爷,这宫门要落钥了,这司礼监的内侍们也候着要拿走折子了,下官今日是要在这里值夜的,侯爷是不是先回府了?”
许莼如梦初醒,看了眼天色道:“好,多谢赵大人提醒。”
他才起身,便看到五福六顺都静候在门口那里,见到他出来都恭敬行礼,军机大臣在宫里特谕能坐轿或者骑马。许莼看外边已备下了他自己的马,便知道九哥定然吩咐过了,也就过去翻身上马,几个宫里护卫也都上了马簇拥着跟着他行。
赵毓目送他走,却总觉得怪怪的,出东华门是这个方向吗?但看内侍和护卫们走得理所应当,并不以为怪,只以为自己不懂宫中道路,自回了值日房,看那两个司礼监叫五福、六顺的太监将奏折清点交接。
赵毓交接清楚所有奏折,又特意嘱咐:“这几本是武英公说了请临海侯再拟的,只是夜了,临海侯尚且未来得及重新拟。”
他原本以为那两个小太监未必能在意(),没想到这两个内侍连忙拿了红签子来?(),问清楚是哪几本,专程贴上了红签子,这才捧了奏折往内宫行去了。
许莼溜溜达达骑着马入了内宫门回了岁羽殿,看到谢翊已换了轻便家常的半旧袍子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凉椅看书,便知谢翊等久了,连忙下了马快步走过去:“九哥久等了,为着几个折子,武英公嫌我批得不妥,我花了点时间。”
谢翊打量他一眼,看他仍然还穿着层层叠叠的官服,便道:“先去换下官服吧,天气和暖,这穿着官服也拘束。折子什么的不打紧,用过晚膳后再说罢,我到时候也要看看折子的。”
许莼连忙进去换了衣裳解了冠帽靴袜,换了一身轻薄葛纱衫,趿着木屐出来,看晚膳也都已摆好了,两人相对着用过了晚膳,喝了汤,又去了御花园略走了走,这才回来到了岁羽殿,对着在长案坐下,各自开始自己的公务。
谢翊将白日军机处批过的折子都又看了眼,大多都是依着他们批过的都圈了朱笔。
天气渐渐暖热,窗子都大开着,夜风徐徐,熏炉散出很淡的香气。
许莼看那几个折子专门贴了红签,拿了出来又蹙眉看着,终于忍不住问谢翊:“五个奏折,其他四个都是军务,也还罢了,我多少也猜出来子静大哥是觉得我没批仔细周全。”
“独这一个《请告疏》,是桂州巡检苏仲元请辞,我看他说的可怜,年已高,又有心疾,稍劳即发,您看这写得空存皮骨,又不能奉亲之养,想要告病还乡,也挺可怜。这也不是个多重要的军职,想来也不难找到别的人,我自然是觉得该准了。为何子静大哥要拣出来这一本让我看?”
谢翊拿了过来看了眼道:“桂州土司从前就不太服管。苏仲元忽然请辞,必定是遇到了难处,又不敢说,只怕说了朝廷就更不让他告病还乡了。你让他们翻找一下最近半年桂州的奏折出来看看,应该有端倪——这普通的奏折,兵部既然呈上来,自然也可能是有疑虑,其实若是雷鸣在你问一句也成。”
许莼道:“今日我去得迟,各部尚书都回本部衙门去了。”他有些嗔怪看了眼谢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