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民已经够惨,不能再被利用当诱饵了。
目光尽头,汹涌的饥民潮占领了延安府城的街道。
在一个个屋檐街角,有人在站在房上、有人立在转角,高喊指路。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没有人在乎这条路通向哪里。
人们只知道,在府城关防被夺,城门楼经过血腥厮杀后,脸上有疤的汉子举起火来。
他问,饿不饿。
他们说,跟我来。
他们就在我们中间,说粮食就在那。
就在城里。
进城。
取粮食。
粮食有开天辟地的伟力。
像黑夜里一道闪电,重新激活饥饿混沌已久的大脑。
让浮肿双腿再度迈开,像去粥厂盛粥一样。
然后一步比一步快,摩肩接踵,这比粥厂给的多。
走上吊桥,穿过瓮城,跑起来,想拿多少拿多少。
不必再留余力。
全力奔跑,冲过街道。
哪怕,哪怕官军近在眼前。
如奔腾河流撞击浮石,人潮也确实像翻涌水花停顿片刻。
只是后浪拍击前浪,自东胜门赶来的衙役色厉内荏。
连他们自己都不信,手中单薄腰刀铁尺能阻止成百上千的饥民。
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
谁都不知道第一个朝衙役奔去的人,究竟是被挤出去,还是抱定必死决心撞击刀刃。
只知道透体刀尖儿,鲜血染红人的眼。
一个又一个或衣衫褴褛、或腹部坚硬、或下肢肿胀、或蓬头垢面的身影接连冲出。
带着对死亡无可比拟的巨大恐惧,带着对求生无与伦比的巨大渴望,带着对天灾无穷无尽的巨大怨恨,带着对妻离子散无地自容的巨大愤怒。
冲锋。
迎着刀刃冲锋。
在今天的延安府,钢铁不能战胜血肉之躯。
盾牌无法防御,腰刀无法穿透,铁尺无法制止,锁链无法阻拦。
衙役被奔腾河流淹没,扯碎,碾成烂泥,肝脑涂地。
他们像孱弱家犬。
他们是凶猛虎狼。
粮食粮食就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