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变幻了场景, 千叶都有些懵。
上一刻还是剑拔弩张毁天灭地,下一秒就变作了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她的思维都受不了这忽如其来的变化,反差剧烈的张弛之下就现出纯粹的茫然, 要呆在原地好一会儿, 才意识到周身的环境已非天魔境,她好像被琴中剑带到了某种异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来此
雪下得太大, 隆冬的寒气化作霜雾冻结枝梢飞檐, 鹅毛般的雪花扑在千叶的眉梢,仅是抬头看了眼,睫毛上便铺满雪痕, 衣上、发上, 皆是素白一片。
这是一座坐落在冰天雪地中的院落。
她淌着一身风雪往前走,穿过雪覆的庭院, 路过冰封的池塘,遇到一片雪中皑皑的松竹, 再走两步, 看到一方檐下站着个人。
散落着黑白棋子的棋盘斜在一侧,火炉上蒸煮的酒壶正冒着热烟,人间的气息顺着那些袅袅的热气萦绕在青席与蒲团间,即使是大寒的天, 都弥漫着一股温暖之意。
那人乌发披肩而下、迤逦坠地,素色衣衫沾染雪天的凉意, 可眉眼中的温度却漾着春日的灿烂和煦。
千叶愣了愣, 忽然撒开腿就往前跑,她跑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几乎三步并作两步,靠近檐下时甚至踮脚起身跨上台阶就直直地撞入那人胸膛。
檐下的人张开手, 往前一迎,将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紧紧相拥,千叶手臂用力环绕着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恨不得力道再大一些,把自己融入他的身躯,又或者将他碾碎了藏进自己的心胸。
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痕化作水,润泽了眼眶,但泪水到底是没落下来,她仅是仰头看他,这泪就落不下来了。
因为满心的欢欣雀跃是如此浓烈,那些喜悦要叫她的脸上都溢满了笑,要叫眼前那些遮蔽天宇的阴云全都消散个干净,只余下朝阳灿烂,光华遍照。
“不该是你啊,”她忍不住喃喃,“不该是你就算琴中剑将你我又拉到一个异空间,我见到的也不该是”
琴中剑是杀意,如果这个地界是因此而生的话,出现的必是杀心所向他虽然是琴中剑得以出现的来源,却绝非杀心锁定的目标。
千叶是钻了空子的。
就像那时候对青君用“怨相思”这种稀奇的毒药一样,全是钻了规则的漏洞。
师鸿雪揽她在怀,脸上自是带笑的“他们都恨不得离你远远的,只有我是赶着来见你。”
千叶歪着头看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将她的脑袋按下去,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静静地抱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看到那剑,我就知道,必死无疑啊。”
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脑袋一片空白,思维未收束,已脱口而出“你能解析”
“是啊,”师鸿雪笑道,“那把剑的出现,简直就在与我说,逃不过,避不开,因为结局就写在了剑上。”
千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并肩坐在檐下,牵着手,看苍茫的天宇下这场没完没了的大雪。
师鸿雪站得位置太高,此世极少有他不能理解之物,就算是彼世,能困住他视野的事物也极少,可“疏梅落雪”确实稀奇难得,他原本不该看破的,正因为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第一眼,就将它解析了个明白。
“它因爱意而生,又因杀意而现,”他甚至反过来教千叶怎么用它,“出现为因,必死为果,这就形成一个闭环。”
就如同千叶早先所猜测的一样,她要爱上一个人,才能取出剑,不,不是单方面的相思,而是要彼此相恋的前提,她想杀死自己的恋人、她的恋人也愿意被她杀死的条件这剑才会出现这条件绝对称得上是苛刻之至啊
这种违反常规驳逆人伦的条件,能达成才是个问题
就像她也没有预料到,达成苛刻条件之后,比应了琴中剑描述中“据说得到这架琴的人多半会杀掉自己的恋人”那一句更可怕,竟会构成一个“必杀”的结果。
描述只是说“多半”啊,为什么到头来竟是必杀
千叶看着他,久久未动,她想不通,所以很茫然“你要被我杀了,你要死了,为什么你能那么坦然地接受”
师鸿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它叫什么名字”
千叶停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琴中剑“琴名疏梅,剑名落雪。”
“这就是因果了啊,”他笑道,“我要死在那剑下,才成就那把剑的胚胎,所以我说剑上刻着我的结局。”
千叶死死攒住他的手,像是触动了什么宏大又晦涩的事物,不敢想象,难以置信,以至于声音喑哑“什么意思”
“因果律不受时空限制,永远在互相转换,永远在彼此闭环。”他说道,“我不应该在此时就为你解释这种概念,但既然我是当事者,由我诉说当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