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区别就在于死得悄无声息、湮灭于世, 还是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通灵者的死亡却多半是前者生前便是患矜寡孤独、少福禄寿喜的运道,与当今的世道又是何等格格不入,他们的死亡又哪里是一种值得被人铭刻纪念的事物
真要说起来, 通灵者与通灵协会的关系并不密切, 如果说协会是官面上的存在,只是占据“合法”地位,那么守旧排外、善于隐藏身份不与他人交流的通灵者,比协会能够追溯掌握到的还要多得多;再加上通灵者本身便无法成群结队的特性, 时刻都与危险相伴,就算突如其来死去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或者很多人死了,都无人知晓他们原来与众不同。
毕竟通灵者本身便是“非人”、“异类”、“超群者”的象征,脾气古怪, 狂妄自我, 不遵守法律, 不讲究道义, 只遵循“圣遗物”所划定的规则即使是通灵协会, 掌握着大量圣遗物的联盟, 对于圣遗物的看法也是收容, 而不是使用, 对于通灵者的看法更是控制,而不是放纵鉴于这些原则, 不喜爱通灵协会、独来独往且擅长藏匿自身的通灵者占据很大一部分,他们的情况在通灵协会这里, 也不能说时时更新,更别提“意外死亡”这种无法预料的变故了。
所以没人比刻意关注的闻疆更清楚,短期内死亡的通灵者数量已经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步只是因为这些小事件分散太广阔, 范围涵盖全世界,不像“沙之书”那样一开始就存在于众人视野中心,对于低调闭塞的通灵界来说才没掀起什么风浪。
而这一切,必定是她的手笔。
足足半年时间,闻疆追寻死亡的足迹,几乎走遍了通灵界。
东洲北部群山间的灵巫,西部峡谷与盆地间的虫师,游走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线婆,远洋小岛上听夜之声的鬼语者;西洲与山毛榉、蓝铃花为伴的野性觉醒者,开满欧石楠的古堡中倾听古老呓语的灵感者,碎冰与极光之间孕生的大洋巫者;北部洲沼泽中古老的黑巫,南部洲跨马峡谷沿岸狂放的鹰语者,流浪于各地居无定所的占卜师,半岛上与信仰为伴的虔诚的光行教士
早年他为了获得强大力量而游历过的地域,甚至远远没有现在行走过的多。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阻止不,他无法去阻断一出精心构建且完美操控的谋杀,一切都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他只能在死亡已经降临的土地上,尝试还原一切的经过。
在这些庞大的以整个世界为舞台的戏剧面前,他只能作为观众而存在。
只能固定在观众席上,徒劳无力地看着圣遗物的毁灭是如何发生的,然后拍手,鼓掌,又或者皱眉,唾骂。
一如一道水流无法左右江河的走向,一如一只候鸟无法拦阻族群迁徙的方向,如同自然的定律,如同命运的必然她已将世界都放上了自己的棋盘,竭力避免成为棋子的他除了观棋不语之外,还有更好的抉择吗
不过,像是以“沙之书”为诱惑而实行的“地陷计划”,这种针对顶层通灵者的灭杀计划也就只是施行了那么一次,像是知道有些行动但凡失败过一次就会叫目标产生绝对的警惕,于是绕开顶层,选择了从底层入手。
只是闻疆再清楚不过,她选择的目标基本都是“孤支式”的通灵者,也就是说,她所摧毁的圣遗物无论强大与否,至少都具备了唯一性。
一旦摧毁,就再也没有同类型能力的“唯一性”。
他原本并不会将这些大多实力不强的通灵者放在眼里,但就像是亲眼见证某些物种灭绝,即使没有物伤其类的感同身受,莫名也产生了一些迫切感。
然后越是深入,越是不知所措。
他发现,“令主”虽然藏得深,但她的隐秘只是相对普通通灵者来说的,由于她本就在通灵协会有很高的地位,协会的主事人们多半都知道她的所在,也都对她极为尊崇据闻疆猜测,这不仅是因为东洲通灵协会一半以上的圣遗物是她“捐赠”的,这种氪出来的地位,没准东洲协会的创立都与她所存在的组织有所关系
通灵者的历史很长,东洲通灵协会创立也能追溯千年,而世界通灵协会的前身比之还要晚了五百年,她所在的组织做惯了强大的幕后无冕者,这其中若是没有它的手笔都显得奇怪。
当然,关于其中的奥秘,一定有专门的圣遗物作为掩盖,所以才如此不为人知,或许从故纸堆里翻找都不一定能够找出来真相。
也因此,闻疆怀疑,通灵协会中必然还有她的“同谋”。
就算不是同谋,也必定是她的追随者、信仰者。
她在通灵协会之中的触手绝对存在,只是并非闻疆所能接触到的层次。
如果说,宫岛是打入顶尖通灵者中的卧底,那么潜藏在通灵协会中随时会背刺的刀刃就叫人防不胜防了。
正常的通灵者怎么会去怀疑以收容与控制为主的、标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