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庐陵。
知县林泰正在县衙后堂翻看论语,时不时吟诵一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然后低头,作沉思状。
主簿宋宝贵匆匆走入后堂,高声喊道“堂尊,堂尊,京师来信。”
林泰听闻,连忙起身走出门。
此时宋宝贵也到了近前,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谄笑道“堂尊,您看。”
林泰接过信件,仔细看了一眼,笑道“原是兵科给事中王坦王兄的信,想来,也有三个月没了书信,必是叙旧之言吧。”
宋宝贵迎合道“纵是叙旧,也会将京师新鲜之事说上一二吧,大人可要给属下们讲讲,也好开开眼,长长心。”
宋宝贵困居庐陵多年,消息闭塞,能有机会得闻京师消息,怎会放过。
林泰知宋宝贵心思,也不作遮掩,取出信,徐徐看去,在抬头低头几次之后,林泰面色一变,握着信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宋宝贵察言观色多了,虽不知信上是什么内容,但一定发生了大事。
“堂尊”
宋宝贵待林泰看完信之后,轻轻喊了一声。
林泰摇晃了下身子,面色惨淡,沉声说道“这,这是违逆祖制啊快,快去把福伯喊来”
宋宝贵一头雾水。
违逆祖制
这是说皇上吗
那你找福伯作甚
他只是你家的管家,难道不应该喊县丞和我吗
“去啊”
林泰见宋宝贵没动静,又喊了一声。
宋宝贵无奈,只好出了县衙,看着不远处滔滔不绝的赣江水,叹了一口气,穿过习溪桥,沿堤去寻福伯。
快春分了,此时福伯应该在照料林知县购置的良田吧。
果然,福伯站在田间路头,大声吆喝着,骂骂咧咧地指挥着数十佃农,手中还挥舞着鞭子,若不是田地泥泞,估计已经冲上去打人了。
福伯见宋宝贵来了,知是林泰喊自己回去,便对田间老农喊道“今日做不好,一个都甭想开饭饿死你们这群泥腿子”
“主簿大人,堂尊可是有什么事”
福伯问道。
宋宝贵摇头,说道“堂尊似乎很着急,我们速回吧。”
等宋宝贵、福伯回到县衙时,林泰已变得十分憔悴与不安,不等福伯问,林泰便长叹一声,说道“把河堤新置办的田地,都退回去吧。”
“退”
福伯愣住了。
退给谁
凭什么退,这些田地,都是自己凭本事抢回来的,为啥要退
难道说有人上告知府去了
不可能,这些人都知根知底,一群泥腿子,连字都不认识,能跑去告状才怪。
“堂尊开玩笑吧,呵呵,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安排人准备。”
福伯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
林泰面色阴沉,厉声说道“我让你把田都退回去谁家的田,退回谁家去把田契重新签好,务必让他们都拿回去,退不回去,你就给我回老家吧”
“啊”
福伯实在是无法想象,这算什么
让自己退田,还务必让那些泥腿子拿回去
“堂尊,我们可是使了银子,买来的田产,这”
福伯一万个不乐意。
林泰转头拿起茶壶,直接摔碎在地上,喊道“我是家主,你是管家我的话听不明白,还是不管用了”
福伯打了个哆嗦,连忙跪下求饶,待林泰再次催促,便跑去取了田契,跑向河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多田,就这么白白还给他们,凭什么啊
福伯如何都想不明白。
主簿宋宝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林泰叹了一口气,将信交给宋宝贵,说道“念在你对本尊还上心的份上,这信便交给你看看吧。”
宋宝贵感谢之后,接过信件一看,顿时惊愕道“朝廷竟要清丈土地,追溯来源若来源不当,不仅要退还土产,还需赔偿银两”
这年头,哪个有品级的官手中没几亩不干净的地
难道京师的官员都干净吗
未必吧
他们虽然不至于在京师买地,但一定会在老家买地啊。听说一些二品大员,家里的田产都占了一府田产三成之多。
那些官员怎么会允许如此荒唐的政令通过的
林泰哀叹一声,说道“王坦不会欺我,虽各中缘由不详,但恐怕与一条鞭法有关。朝廷这是要大整顿啊,这一下,我们可还怎么活”
宋宝贵捏着信,不安地说道“这上面还说,内部与吏部正在准备新的俸禄,似乎想要将胥吏纳入其中,这可能吗”
林泰皱眉不语。
胥吏之多,远超官僚。
若朝廷将胥吏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