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五原郡外的一处山丘上,阿史那社尔正遥遥眺望,如血夕阳投下最后一丝光线的同时缓缓被山脉遮挡。
五原郡初建于战国时代的赵国,秦灭赵驱胡后命名九原郡,秦末被匈奴所占据,汉武帝时期大将军卫青出雁门,大败匈奴,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二,分别命名为朔方郡、五原郡。
再到汉末,五原郡被鲜卑、羌胡所据,后鲜卑建魏入主中原,一直到隋文帝杨坚一统天下,才真正的收归汉土,重新命名为五原郡。
这千年来,五原郡时而被胡族占据,时而被汉家收复,实际上成为了中原王朝与草原部落之间强弱的一个标志性地点比长城更有实际意义。
自始毕可汗之后,几代可汗都定居五原郡,大肆掠来的汉家青壮奴隶将这座城市变成现在这样子,虽然没有城墙,但城内大都也是砖石建筑,阿史那一族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再住在帐篷内而是选择居住更加舒适的房屋,不过颉利可汗还是选择了帐篷。
现在的五原郡,虽然不能与长安、洛阳这样的天下大城相提并论,但并不比中原寻常大城的规模小对于草原来说,最关键的是这儿有着开耕了很多年的良田,在去年冬日大雪之后,粮食在今年已经取代了牛羊马成为了草原上分量最重的硬通货。
阿史那社尔静静的望着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市,眼神中夹杂着不再掩饰的野望,这儿曾经是父亲的,现在是颉利可汗的,那也可以是自己的。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阿史那社尔在心里告诉自己,每逢大事有静气。
但下一刻,阿史那社尔神情一滞,如果没记错,这句话就出自李怀仁之口呃,的确是出自李善之口,那还是去年顾集镇一战之前说的。
这次李善虽然是抄袭的,但还真不是刻意的,只是随口而言,甚至他都不知道典出何处清朝三代帝师翁同龢。
想起那个人,阿史那社尔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馆陶城外那次初会,对方还真没有乱说,之后几年内草原冬日果然比前些年更加寒冷,频频出现饥荒。
对方当日的断言或者威胁也没有落空,草原部落人心本就不齐,更因为颉利可汗父子均败于唐军之手,大量阿史那子弟被斩杀,导致了突厥对草原其他部落的控制力迅速下降,为了度过饥荒,大量的部落开始了相互攻伐,而不是南下去劫掠汉人。
第二次相见是在马邑城北,自己当日就断言对方必为突厥大敌,但阿史那社尔没想到,一切都以难以控制的形式向深渊滑落。
不自居的摸了摸额角,阿史那社尔目光变得冰寒,那是云州那次大战中李善赏他的,一肘之下让自己昏迷被生擒。
那样的流言蜚语的确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阿史那社尔很清楚叔父颉利可汗不会再信任自己,即使自己回到五原郡后几度与突利可汗开战。
当年其父处罗可汗暴毙而亡,阿史那社尔一次次听从命运的安排,可惜命运从没有眷顾他而这一次,阿史那社尔不准备再听从命运的安排,他要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不得不说,阿史那社尔的转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善,并不是因为欲谷设死于李善之手,并不是颉利可汗惨败于李善之手,甚至他自己被生擒活捉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李怀仁放出的那则流言蜚语阿史那社尔不太清楚李善是不是看破了关键,但这的确戳中了最大的软肋,不仅仅是阿史那社尔本人的软肋,甚至是阿史那一族的软肋。
那则流言让阿史那社尔在五原郡几乎无法立足,要不是他第一时间与突利可汗开战,说不定这时候早已经被颉利可汗处置了,放逐都是轻的了。
李怀仁,你是要斩草除根啊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我也只能持刀杀出一条血路,直到有一天,手拿染血的长刀杀到你面前。
夕阳已经完全被山脉遮挡,黑幕降临在草原上,阿史那社尔冷漠的挥手,与数十心腹走下山丘,绕过几个部落,悄无声息的进入并没有城墙遮挡的五原县内。
这种情绪叫仇恨。
对李善强烈的仇恨让阿史那社尔开始了转变,这位通晓汉学的阿史那子弟走在黑暗中,心里无端的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史书,记得近千年前,南方也有这么一位君主,受尽了敌人羞辱,最终覆灭敌国。
如果李善知道这一切,可能第一反应是七种武器好像是多情环。
“就是这儿了。”
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声,阿史那社尔点点头,推开了门,走入一处血腥味十足的宅院,迈过几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前面的心腹已经将房门打开,明亮起来的月光投入房屋,正照在一张大床上。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约莫两岁的孩子,睡得正熟,陪伴的侍女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阿史那社尔站在门外的月光中,细细打量着那个孩子,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还没有回到五原郡,甚至还在长安的时候,阿史那社尔在复盘战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