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营门不远处,崔信紧张的看着李善与苑君璋密语,马邑十日,他几乎每日都和李善在一起,但总觉得这个青年周围环绕着团团迷雾。
而在这一夜,迷雾终于散开,但能不能功成, 却很难说崔信不傻,前朝就已经出仕,他也看得出来,苑君璋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只要将自己、元普、刘世让和李善全都送到五原郡,即使郁射设、结社率均身死,颉利可汗很可能会谅解苑君璋。
想到这儿, 崔信忍不住低声啐骂了几句老而不死的裴世矩, 若不是这老贼,李善何必冒此奇险但转念一想, 崔信又骂了几句李善,有圣人青眼,有平阳公主为靠,何必冒此奇险
在心里琢磨了下,崔信踱步上前,还没走两步,旁边的王君昊伸手拦了拦,低声道:“崔公,郎君自有打算。”
“自有打算”
“是。”王君昊向来沉默寡言,并没有解释什么,但对崔信极为恭敬,“还请崔公稍候。”
亲卫都知道崔信很可能是李善日后的泰山大人,马邑十日,崔信对李善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多好没办法,李善和郁射设、结社率称兄道弟,崔信实在是看不下去。
但今夜回程之前, 李善准备遣派两名亲卫连夜送崔信往雁门关,只留下元普这位是李渊近人, 必须在场。
但崔信思虑再三,最终拒绝李善的好意。
一旁的朱石头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裹,“郎君吩咐,还请崔公易服。”
崔信愣了下,这个包裹很眼熟,是自己的官服现在易服,难道李善就这么有信心
营门处,李善侃侃而谈,毕竟草稿已经打了好几日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考虑周全,苑君璋听得脸色一变再变。
“刘世让夜袭破营,高呼苑公投唐,尽杀突厥。”李善诚恳的说:“但只要将某头颅献上,必再无后患”
“某项上头颅,还算有些分量呢,若是足下献上,颉利可汗必有厚赐, 欲谷设更是大喜,就算郁射设、结社率都死在马邑城外,那又如何”
“足下此举,必得颉利可汗信重,更何况,郁射设、结社率一死,颉利可汗只怕有额外封赏呢”
苑君璋面沉如水,在心里嘀咕,这是肯定的,但同时也算是将李唐得罪死了就算他日自己再受唐皇招抚,曾受李善大恩的淮阳王、平阳公主会如何对自己
更何况淮阳王李道玄如今就驻守雁门关,一日就能杀到马邑。
“但处罗可汗幼子郁射设、始毕可汗幼子结社率,在马邑城外,近万大军环绕之中,被数百唐军袭杀。”李善微微笑着说:“突利可汗会如何想”
苑君璋脸色大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头重新打量面前的这位青年不过十日,对方居然将突厥内部打探的如此清楚
呃,郁射设也不傻,一方面是因为结盟,另一方面嘛双方情报互换,对于李唐内部的夺嫡之争,郁射设也打探的很清楚呢。
李善悠然道:“郁射设乃突利可汗左膀右臂,结社率乃突利可汗胞弟,两人死于马邑,且传言苑公投唐不论真假,但万余大军之中,坐视此二人被唐军袭杀,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为逢迎颉利可汗,苑公何其忍心”
苑君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特娘的也太不要脸了
“亲眼目睹,乃你李怀仁生擒郁射设,与某何”
“就算是某亲手擒杀郁射设,亲手斩下结社率头颅,突利可汗就会心中无怨”李善嗤笑道:“他只会知晓,郁射设、结社率南下阻你投唐,最终身死马邑,而你将唐使献给了颉利可汗。”
“结果是,颉利可汗、欲谷设大喜,而突利可汗势力大衰。”李善瞄了眼苑君璋的神色,笑道:“如果苑公将某献给突利可汗不知道颉利可汗会怎么想”
李善长叹道:“数月前突利可汗返五原郡,与颉利可汗相争,难道苑公想被卷入其中吗”
苑君璋僵立在那儿,只觉得额头一片潮湿。
“郁射设、结社率在突厥部落中声望颇高,毕竟是始毕可汗、处罗可汗子嗣”李善低声提醒,“只怕突利可汗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苑公啊。”
“若是突利可汗问罪苑公,颉利可汗必然庇护”
“一旦被卷入其中,他日生死再也不在苑公手中了。”李善殷切的替对方分析前景,“更何况,颉利可汗、突利可汗相争,日后谁胜谁负苑公可看得清”
苑君璋已经是汗如雨下,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的转动,他想的比李善描绘的更深,毕竟他是亲涉其中,类似的局势其实不止一次,自己亲眼目睹的就有。
武德二年,秦王李世民出征,刘武周败北逃窜草原,被颉利可汗鞭责,当时突利可汗年轻气盛,笼络刘武周。
很快,颉利可汗以刘武周叛逃的罪名将其斩杀,将刘武周的旧部交给苑君璋,加意笼络之后不久,突利可汗就被颉利可汗驱逐,不得不远离五原郡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