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后的第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下,干燥的田地得到滋润,土壤松软,又不致太潮湿。大队长一声安排,可以种玉米了
晨雾还未消散,老练的社员牵着牛耕地,扶犁的人小跑跟上。宋青瓷挎着荆条筐,跟在后面,弯腰往犁好的地里面丢玉米种子。一个社员紧跟在后面把土填起来,将种子覆盖好。
今儿一整天的工作都是这个,不断重复弯腰丢种子的动作。
等下工回来,宋青瓷手酸得不行,磨磨蹭蹭的,不怎么想拿笔,也不想看书。
偷个懒眯会儿吧。
然而,一闭眼,浮现的场景全是老太太给大舅奶奶家的外孙熬夜点灯做虎头鞋的场景。坐在板凳上,点上盏煤油灯,旁边放着针线簸箕,一针一线地缝制。
求人办事嘛,总得付出,付出的还得叫人瞧得上。老太太的针线功夫是正经跟着师傅学过的,见过的就没有不夸的。
虎头鞋工艺复杂,先得打袼褙,再按鞋样大小在外面缝一层好看的布料。老虎的眉、眼、嘴等全是用提前裁好的布一针针缝制,以刺绣、拨花等针法勾勒而成。
老太太年纪大了,做这种活儿,琐碎又磨人
总想着这个,还怎么睡
宋青瓷蹭一下就坐起来了,她不累,还能学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索性将桌子挪到院子里,铺开笔墨,在白纸上习字。
感谢这里的教育,也是教写大字的,不过教得很随意,底下学生学得也随意。观她从前的笔记,估摸也是糊弄着学,只是写得规矩工整些,谈不上多好看。
如今嘛,宋青瓷自是不愿那么糊弄的。说来,她在家族姊妹当中最拿的出手的便是她的字了,现在重新捡起来,坚持了一阵子,虽还比不得那时,但如今再看也有模有样了。
老太太洗过澡,将孙女泡在水里的脏衣裳顺手给搓了。衣裳还好,就是鞋子麻烦点,鞋帮上沾了好多泥点子,都干掉了,刷起来颇为费劲儿。
偏偏孙女如今讲究得很,鞋子一天一刷,不洗刷干净她是死活都不愿意穿出去的。
没得个小姐的命,偏得了小姐的病。老太太时不时就刺孙女这么一句。
不过,难得孩子肯下功夫学习,老太太就很支持,旁的条件没有,但洗洗刷刷的活儿老太太却不肯再叫她干。只令她好生看书,什么都等考完试再说。
这会儿,老太太手里一只鞋子才刷好,就听大门口传来宋欢欢的喊话声儿,“肖奶奶,青瓷在家里没”
老太太笑着站起来,冲着外面大声地搭话“欢欢来了啊,她在家呢,快进来。”
宋青瓷赶紧起身,将书合上,写了字的纸折起来往摞起的书本最下面放。
宋欢欢笑嘻嘻地冲进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野草莓,递给宋青瓷“我二哥前几天从地里采的,可甜啦,特地给咱们留着的,一起吃吧。”
她在公社小学当代课老师,一周休息一天,昨晚上才回来。
宋青瓷站起身来,笑着推开“你自己慢慢吃吧,这是人家特特给你这个妹妹的心意,我可不能那么没眼色。”
宋欢欢扬眉怪笑,拿起几颗硬塞给她“你老怕我二哥做什么再说,是我主动拿给你吃的”
宋青瓷拗不过她,便拈起一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是还不错。
“你坐院子里干什么”宋欢欢一边吃,一边左右张望,见桌子上有书,她随手抽出一本,“这不是咱们初二时学的课本吗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宋青瓷抿唇笑,“奶想剪绣样,我就把书都找出来了,挑一挑没用的给她。”
机事不密则害成。
备考的事情,没考上之前她是不打算告诉别人的。
宋欢欢倒是没怀疑,她也有好几本书躺在她妈的针线篮子里面呢。放下手里那本,宋欢欢又随意翻了翻别的,不小心就把宋青瓷压在最底下的纸张露了出来。
她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张大字,“咦,这是你写的什么时候你的字写得这样好看啦”
说着话,她又继续翻找起别的书,嘴里不住嘀咕“记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老太太刷鞋的手一顿。
她抿着嘴,慢慢起身,“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瞅瞅”
将手上的水甩了甩,又放在衣摆处擦了擦,这才从宋欢欢手里接过,手指一点点地摩梭纸面,细细地端详。
神情肃穆,不发一言。
连宋欢欢都不敢说话了。
明明老太太不识字,但宋青瓷却紧张得好似心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宋青瓷指尖掐着手心,定定看向老太太,却见老太太忽然一笑:“是好看了。早就叫你好好练字,磨一磨你那坏脾气,可见是没偷懒。”
宋欢欢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肖奶奶要求的,就说嘛”
事情好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