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兵的念头更加坚决了。 “石善友会不会也……”李嗣源压低了声音,问道。 冯道迟疑了下,又摇了摇头,道:“石帅应只是过分看重基业了。都头,如果要撤,那就要尽快。且不能往云州方向退,四十里,退不回去的。” “何解?”李嗣源问道。 “夏贼飞龙军来去如风,战力强横。他们既已至城西,须臾便可进至城北,开挖壕沟、营寨。我大军若退,可有把握打下其营垒?若久攻不下,背后又有夏军主力压过来,会是什么下场?”冯道叹道:“这条路,看似很近,正常行军不到两日即可抵达云州,但十分凶险,未必能走通。” 李嗣源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要走其他小路了,而且要丢弃不少辎重物资,路上也不一定安稳,还是很麻烦的。 “我心中有数了。”李嗣源说道:“走,陪我去见趟石善友。这厮若还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 “遵命。”冯道拱手应道。 李嗣源说干就干,很快便领着冯道来到了石善友的大同军营地。 石善友正在喝酒,见李嗣源一来,心情不太好,冷哼一声,显然两人现在的关系比较僵。 李嗣源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中很是不爽,不过还是说道:“石帅,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数万人马,须得打回去,燕昌是死地,不能久留,你可有章程?” 石善友看了看李嗣源,又看了看冯道,道:“你知道的那点事情,我已周悉。怎么?又来劝我退兵?” “敢问石帅,云州有几多百姓?蔚州又有多少百姓?朔州在谁手里?”李嗣源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地问道:“经历此番大战,又还剩下多少?” “我知你意,云州百姓还是不少的……”石善友说道。 “经历此番大战之后,又还剩多少?”李嗣源毫不客气地问道。 石善友先是语塞,继而恼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石帅不答,我来答!”李嗣源说道:“没多少人了!加起来几千户顶天了。这么点人,就算保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靠猩代救济?” 石善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猩代现在是李嗣源的地盘,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头来还和人家置气、争吵,确实有点离谱。 “退兵吧。”李嗣源硬邦邦地说道:“每多留一日,就更危险一分。再逗留下去,怕是走不了了。氏叔琮乃梁地名将,有勇有谋,他率军至云州,可不好对付。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之际,先冲杀一番,破其大军,我等也好逃出生天。” 石善友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扭来扭去。 “退不退,石帅给个痛快话。”李嗣源逼问道。 “大王令我等北出,今却无功而返,合适么?”石善友反问道。 “比起大王的责备,带着将士们顺利撤退更重要。河东儿郎,百战余生之辈,若全丢掉了,大王才会真的责备你我呢。”李嗣源直接驳斥了石善友非常拙劣、软弱的理由,说道。 “还是不行……”石善友皱着眉头说道。 “彭!”李嗣源直接踢翻了一个马扎,怒道:“石善友,我忍你很久了。利欲熏心,不知死活,大王把大同军交到你手上,真是瞎了眼——呃……” 说到这里,李嗣源语气一窒。 “瞎了眼”这种话,在河东可不兴乱说。若被人打小报告上去,指不定会怎样呢。好在石善友也是个粗人,没说什么,就当没听到。 “你不退,我退!”李嗣源不再期望劝服石善友了,只听他说道:“我已遣使飞报大王,具陈云州战局。大王英睿,定能理解我之苦心。燕昌城这边,我不陪你玩了。” 说完,李嗣源一把掀开帐帘,走了。 到了外间,经寒风一吹,他的头脑愈发清醒了。 “速速整备粮草、器械,车马,准备撤退。”李嗣源说道:“行军路线,提前派斥候查探。” 前半句话是对冯道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对亲将说的,二人一齐领命。 “都头,不知走哪条路?”冯道轻声问道。 “往东南方走,翻山。”李嗣源说道:“山中贼骑追击不便,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入山甩脱追兵之后,再南下渡桑干水,入蔚州。” 冯道心中了然。 夏贼若追击,是翻山越岭跟着李嗣源呢,还是走平地驿道,追石善友?答桉是明摆着的。 都头已经尽到了通知的义务了,并没有不告而别,他也不是石善友的部属,没必要听他指挥——有一说一,在理论上来说,冯道觉得晋王的安排是欠妥当的,但实际来看,似乎没那么糟糕,因为石善友已经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