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林云嫣到了慈宁宫。
小于公公出来迎她,一面走,一面道:“娘娘刚歇了午觉起来,听王嬷嬷说,似是歇得不太平稳,刚又使了人去御书房,想请圣上稍后过来一趟。”
绕过影壁,林云嫣往正殿那侧看了眼。
满京城为何说她是皇太后的心肝儿呢?因为她入宫从不用提前递帖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
这份殊荣是娘娘给她的。
早几年她还忐忑过,娘娘的恩宠是恩宠,她自己的规矩是规矩,恃宠而骄是大忌,该本分些,免得被人挑错。
后来渐渐想开了。
她能骄成什么样子?随意进出慈宁宫就是她最娇纵的样子了。
再说,她一味坚持本分,何尝不是伤娘娘的心呢?
今生再来,林云嫣就更不忌讳那些了,让皇太后高兴,处得就和一般人家的祖孙一般,才是对娘娘最好的回报。
也正是因此,林云嫣没想到,今儿可能会与圣上遇着。
皇太后极少在平日下午寻圣上,而圣上亦看重娘娘,只要不是正好忙着便一定会过来。
小于公公特特提出来……
“有要紧事儿要说?”林云嫣轻声问,“那我等下到偏殿避一避吧。”
小于公公笑了下,以作回应。
内殿,皇太后正用着甜羹,见林云嫣进来,忙道:“前天吓着没有?”
林云嫣上前,道:“等在外头,急是急的,当时也没顾着怕,等后来见着殿下与国公爷了,还有那头黑熊,才后怕了。”
“阿弥陀佛,”皇太后念了声佛号,“消息传回来,哀家是吓了一跳,也是运气差,遇着个熊瞎子。徐简的腿怎么样了?”
林云嫣挨着皇太后坐下,知道她关心,仔仔细细与她说状况。
皇太后听得很认真。
饶是知道他们脱险了,也听人禀了状况,但比不上听林云嫣亲口说。
看得到人,见她生龙活虎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去了。
“让徐简好好养着,”皇太后叹道,“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了,往后他受罪,你也不轻松。”
林云嫣应下。
两人说了会儿家常,林云嫣正要把话题引到李邵那儿,外头就传来了迎驾的动静。
圣上来了。
林云嫣起身,出去接驾。
圣上脚步匆匆,面容严肃,见了林云嫣,他有些惊讶,而后神色稍霁:“宁安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林云嫣回道。
圣上微微颔首,抬步往内殿走,注意到林云嫣没有跟上来,就知她要回避,便道:“宁安进来吧,陪朕和皇太后说说话。”
林云嫣应了,心中不由揣度。
皇太后定是说要紧事儿,圣上不让她回避,是认为事情无关紧要,还是他并不想与娘娘打开天窗说亮话,干脆拿她当个挡箭牌?
一时吃不准,但她只能跟进去。
皇太后的视线从圣上与林云嫣面上划过,看来是听见了圣上刚才的话。
几人落座。
人手都屏退了,王嬷嬷在内殿伺候,小于公公站了中殿,曹公公守在廊下。
圣上抿了口茶,先开了口:“儿臣知道您想问什么。
这事儿怪儿臣,没提前与您通个气,您猜出来几分,心里肯定不畅快,也有许多想法。
借着宁安也在这儿,儿臣听听您的见解,也想请您给儿臣出出主意。”
皇太后深深看着圣上,叹道;“哀家不是不畅快,是担忧。”
圣上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哀家听说,有个永济宫的太监被调到东宫了?”皇太后问,“这事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还是圣上知道后,也没拦着?”
林云嫣心下了然。
能让皇太后急着找圣上的,也只有李邵的事了。
或者说,是围绕着李邵、眼瞅着要展开的罗网。
圣上答得很坦荡:“是邵儿的主意,儿臣也确实没拦着。”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皇太后压低了声音,“永济宫的人,圣上敢信?哀家老了,见不得多少动荡了。”
皇太后说话十分克制。
圣上登基十余年,他们之间能保持和睦、融洽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不随便指手画脚。
圣上不愿另立皇后,皇太后劝过两回,说道理,却不强硬。
圣上想早早立下太子,皇太后也与他分析过利弊,说明白了,亦不要求一定如何如何。
亲生母子之间,还有因为做母亲的太强势以致关系破裂的,圣上并非她亲子,皇太后行事向来注意分寸。
也正是她重分寸,哪怕李邵这半年多做了几次蠢事,皇太后也没有朝圣上咄咄逼人过。
可今时今日,她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围场的事情也不能去怪太子,”皇太后道,“影响的确不好,但事已至此,圣上训也好罚也好都没有问题,可让永济宫掺和进来,不是明智之举。李浚是什么人,太子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晓得?”
圣上扣着扶手,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的:“母后,儿臣打算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