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子你等一下……”徐邦达不禁傻了:“注射器我们试过,因为浆料太浓,针头出浆很难啊?后来我们是在起空处开孔,去掉针头后注射的。”
“你们就没想过兽医用的大针头?”周至都快要笑死了:“用小砂片切掉一截,打磨光滑顶端,好用得很。”
徐邦达和学生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压根都不知道注射器还有兽用的,这小子肚子里怎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么多?!
不过无论如何,徐邦达和他的弟子们还是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将托绢也全部取了下来,让画芯上了墙,将唐寅的这幅画恢复到了最早的状态。
接下来就是修补了。
这幅画在之前的第一次修复后出现大病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违背了修补规则,直接在画芯后面刷了一整幅经过修补的旧绢。
这样做在手法上倒是节约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在效果上也是不错,甚至在收益上,用一整幅旧绢还价格不菲,说明前主人除了不懂装裱这一行外,对这幅画非常喜欢,还是下了大本的。
当然结果就是多年之后画面被撕裂得更惨。
现在的画心已经完成了洗、揭、刮三个步骤,剩下的就是拼补了。
首先就是要修复揭荒。
揭荒这个毛病在纸本上尤其突出,因为纸纤维会被命纸粘走,会在揭荒处出现厚薄不均匀的现象。
这种必须根据每一块揭荒处的大小深浅,用不同厚度、大小的补纸垫平,以免后期出现刷浆不匀的情况。
对于绢本的揭荒来说就更加的麻烦,被粘走的是裂缝,空隙附近的经线和纬线。
这些线被粘走之后,本来被其约束的相关的丝线就会变成“毛茬”,失去作用,因此绢本的揭荒修补,又和纸本不一样,得先做减法,去掉这些毛茬,再做加法,寻找经纬密度、粗细、成色都与画芯非常一致的旧绢来填补这些孔洞和裂缝。
这就是如今绢本修复的最大瓶颈,如今用于修复的旧纸张,故宫和国博还有些存活,毕竟纸张比绢好保存得多。
但是旧绢几乎找不到可用的,现在的方法,更多是将旧画背后揭下来的旧绢经过清洗,选取还可以用的部分用来添补画芯,之后再用新绢来当做新装的命绢和托绢,让古画重得光鲜数十年。
这样的修复方法其实很早就在使用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像现在的唐寅镜片一样,将问题留给后人,越修后面接手的第二位就越麻烦。
“绢本的揭荒不能只看画芯。”徐邦达对此却有自己的理解:“从装裱的工序来讲,我们应该将画芯和托绢视作一个整体来看待,就好像古代作画的宣纸,是几层纸张压制而成一样。”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在揭裱的过程中,伤害到了托绢,甚至进一步伤害到了画芯,都算揭荒。”
“当然了,这些都是过去的理解。”徐邦达终于揭晓了谜底:“从今天开始,我们有了新的办法来修复我们古代的绢本,因为我们可以不用再抠抠搜搜地拆东补西了,这次的唐寅山水镜片,我们将采取已终结类似纸本的全新修复方式来进行,因为我们已经复原出了与宋明绢本画芯质地相差无几的仿古书画用绢!”
“真的?!”工作室里顿时沸腾了。
“东西就在这里了。”周至一指徐邦达手上一直拿着没有松手的绢帛,说道。
徐邦达将经过严格工序做旧的仿古绢放到了桌面上,终于说了一句表扬话:“都看看吧,这事儿,可真是难为肘子了。”
一名弟子将仿古绢接过,只轻轻掂量了一下,表情就有些变了,从实验室书架上一本册子打开,里边是像册似的硬纸板,表面有透明的压膜,膜下全是一些丝绢样本,每一片样本下面,还用卡片标注着丝绢的来历出处。
周至也好奇地将脑袋凑到了一群脑袋当中,发现里边最古老的样本居然出自战国,然后越往后年代越近。
其实在丝绢上写字作画的方法最早应该源于先秦,史料记载周穆王曾经将自己的八骏画在绢帛上,这是第一幅《八骏图》。
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古代人制作熟绢时的手法和胶矾纯度等问题,绢本要保留下来是极度困难的。
一般认为中国最早的绢本画作为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距今一千五百多年,可惜实物没了,现存的只有唐代摹本,因此世界公认的最早绢本是展子虔的《游春图》。
不过随着一些考古发现,这个记录已经被改写,出土于湘省陈家大山楚墓中的战国时期《人物龙凤帛画》,成了现今最早的帛画。
但是要不是陈家大山楚墓中特殊的环境,那幅帛画绝不可能保存这么久。
修复室这本册子里的战国丝绢样本,多半也是这么来的。
在八十倍放大镜下,丝绢的粗细和成色表露无疑,最终那名弟子翻到了一页,丝绢样本只约莫有两指宽,两寸长;下面陈旧的标签卡上写着“宋徽宗《白鹘图》命绢样本,一九五六年修复工程所得,故宫博物院宋晓同志送来,荣宝斋李瑞芹同志收进。”
“除了过于整齐均匀,仿古绢的重量,经纬线粗细,密度,成色,与这个最接近了。”
“和明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