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上去的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人马一次又一次地退回,被拖回来的伤兵们在惨嚎,残肢断骨破体而出——这还是今天一天而已,这些天的死伤全算在一起,差不多快有两万了吧?密麻如林的塔楼现在仅剩七八座还立着,其他不是倒塌在野地里便是在墙边燃烧……看着遍野横七竖八扭曲的尸体和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城墙,一向号称悍不畏死的苗兵们明显生出畏惧,绝大多数人开始左右顾盼,行进的步伐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眼前的塔楼却行进得更快了! 本来推塔的苗兵们心里都有些怕。他们早已发现墙上的重型火力有限,此刻床子弩早已停止了射击,适才不久前一门炮被炸到了半天空,每个人都不免在暗自盘算,熬到现在,所剩无几的打击千万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墙上先后响过两声轰鸣,大蓬弹丸携着凄厉的风声从头顶呼啸着掠过,于是所有人心头大定:显然汉狗们知道对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徒劳地向后队发泄而已!士气大振之下,众人喊着号子,奋力地推动塔楼向巍峨的成都城墙靠过去。 孙杰再次环顾四周,那一瞬间,他的思绪仿佛飞上九天,远离了嘈杂喧嚣,遨游着,俯视着身下充满硝烟和鲜血的战场: 一个苗贼一刀砍在一名兄弟的左肩,这兄弟圆睁着两眼倒下,倒地瞬间猛地伸出右臂搂定了苗贼的一条小腿,张口便向裸露的腿肚狠狠咬下去!苗贼痛极,掉转了刀柄正要向下戳刺,便被一杆长枪捅进小腹,随即闪过一道寒光,其半个头颅飞上天空。 萎顿下去尸体身后的踏板上,另几个苗贼正要向前冲来,最前面的家伙面门上便中了一箭,就在这一滞的刹那,两三个丁壮已飞身跃上,他们不仅没有披甲,更没带武器,却合力抱着一根粗大的木桩呐喊着向前疾冲,所当者靡!迎面一名又一名苗兵被撞翻,惨叫着从踏板上坠落。 墙边仅剩的另一座塔楼里已有黑烟冒出来,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罐子还在飞过去,大部分投进了入口,还有些砸碎在迎面的挡板上,烈焰腾地窜起,塔楼里传来惨叫声,后面的梯上不停有火人翻滚着跌下。 其他战事已经短暂停歇下来的地段,浑身浴血的勇士们相互搀扶着,紧握手中的武器,冷眼看着逼近中的塔楼。此时,已经辨不出谁是长捷营的兵、哪个是成都中卫的军汉,在孙杰眼里,立在墙上的每一位,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望着远处潮水般涌来的苗兵,城门楼上,须发皆张的朱燮元对盛得功在厉声吩咐:“老夫绝不能落入贼手,只要有贼踏上这门楼,你便要一刀杀了老夫!” …… 孙杰的眼睛有些湿润,死便死罢!身为武人,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理所当然!孙杰向前踏了两步,挺直了胸膛,散在各处的亲卫们聚了过来,默默列在他们大帅的身侧。死便死罢,能与同袍共赴酒泉,也是一快! 中箭时史猛感觉像是被人在头上猛击了一拳,脑袋狠狠地向后一歪,扯得脖颈生疼,险些被扭断了一样。回过神来的老史从身旁兄弟们的眼神里看出了怪异,额上也感到怪怪的不适,眼神都不用斜便见到了一截带羽的箭尾,伸手一摸……娘的,脑袋上插了箭啦!顺着箭杆摸到伤处,史猛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入脑这么深,没救啦。不过随即老史感到有些奇怪:头上中了箭必死无疑……为啥自己竟还没死呢?或者,自己已经死了? “史老大,史老大!” 这是大帅派来协助自己的那个成都中卫丁百户的声音,透着畏惧和惊讶。 看来自己没死呢。 好吧,现在还没死,待会儿便活不成了。老史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只是奇怪,为啥自己也感觉不到疼痛呢? 老史当然不知道,在某种情况下,如果外来物以某种特定角度在特定位置造成颅外伤,伤者便会像没事人一样觉不出太多异常。在现代医学技术的治疗下,甚至有些伤者除了以后某些功能受损,也能逐渐康复。这样的事虽不能说数不胜数,却也屡见不鲜。 不过在这个时代,老史还是死定了。治疗箭伤,通常有几种方法:如果是四肢或身躯侧面中箭,前面又没有骨头挡路,有些郎中往往会叫人按住伤者用力一戳——箭簇破体而出总比开刀留下的伤口小些。若是前面有骨头或重要脏器,那便要开刀,用小刀划开伤处,小心翼翼地取出带倒钩的箭簇。个别医术极为高明的郎中还有一种不传之秘,他们有一种能够扩张的套管似的器械,探入伤口,慢慢转动手柄,撑开两侧的肌肉组织,便可以在附带伤害最小、伤者痛苦最少的情况下取出箭簇——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硬拔。这三种情形都不适合老史,此刻,箭插在老史头上还能支持一会儿,若是试图取出,当场便会要了他的命!有兄弟上前,用大剪刀剪断箭杆,脑袋外面只留了寸长的一小段。这一番扯动,伤口周围慢慢有血洇出来。 栅栏前,兄弟们已经和扑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