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间,钱玉川的心情更好了。西面,尤其南面,有更多的百姓陆续涌进来。粗算一下,明日足可以再派出去四五万生力军。嗯,想必是城东被淯水隔着的百姓们终于走到下游,想方设法过了河!嗯,回头等杀败了贼人,要从这些河东百姓里挑几个披红挂彩地好好表彰一下——往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百姓们便知道当怎么做了!休看他们活的这般辛苦,都心甘情愿地为本大人赴汤蹈火呢! 跟本大人斗?哼! 到了下午,钱大人的好心情略略受了些影响。据监督百姓出战的衙役们回报,今日人群的情绪远不如昨日高涨,越接近贼人大营,越有些畏缩。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见到满地的尸体,怕了。另一个是昨日死里逃生的家伙们在添油加醋地为贼人的凶恶张目。不过也是为此,今日死伤的人不多,也就两万出头,还不如昨日,少说还有四五万被贼人打散了的家伙们猫在城北的野地里呢。 钱玉川想了想,便有了对策。传令下去,从各墙上拉下来二百兵卒,再加上自己的衙役亲随总共四百多人,全撒了出去。先是把散在野地里的百姓们聚拢到一起,让他们把地上的尸首拖开,别摆在那里影响明日出战百姓们的情绪,然后让这些人都聚在西北角,待明日把今日新到的百姓们遣出去以后,再让他们后面跟着。区分开来,恐惧感自是不能再影响新人,第一次踏上战场的人见后面又来了这许多生力军,势必更加信心陡增,说不好兴许明日便能将贼人一鼓而克呢! 没到掌灯时分,几个派出去侦察的马快带来了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贼人那里的防线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道还没完工的木栅栏,后面便是各色各样的窝棚、帐篷啦。西边根本就没有布防,有胆子大的绕过去探了探,没见到堆积如山的辎重,想是都已运到河里的舟上——看来,贼人们也知道打不过,准备跑路呢! 跑?哼哼,哪里跑! 等明日杀败了贼众,满载的舟筏逆流而上能跑多快、跑多远?何况还失去了群贼的保护!这些,都是本官的囊中之物!绝不同于以往或他处,这场仗,可是实打实的大捷啊!淯水里那些贼船,正好可以用来向京师运送足足几万颗贼人的首级!几万颗首级!这可是国朝两百年来的一个奇迹啊!这等旷世奇功,该封侯了吧?钱玉川越想越兴奋,索性和康师爷连夜拟起了报捷的奏章。 天色刚刚放亮,钱玉川亲自带人把热腾腾掺了不少白面的馍馍送去北门“犒军”。钱大人慷慨激昂地讲,百姓们狼吞虎咽地吃,等钱玉川口沫四溅的演说完毕,群情澎湃,应声如潮,汹涌的人群满怀着坚定不移的必胜信心,大踏步向北面的贼营开去。 荒野毕竟不是官道,人也越聚越多,夜里宿在西北角的昨日溃众也陆续汇了进来。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众人开到距贼人大营一里之遥,却还没见贼人出营列阵。有眼神好的隐约看到很多小黑点儿在营地和舟筏间奔忙着。压阵的衙役们都得了钱大人康师爷的吩咐,莫不大喜过望:被钱大人料中啦,贼人果是要逃哩!发一声喊,驱赶着众人发力狂奔过去。 天光大亮后,城门卒再次打开了南阳府的南门和西门,没多久,三五成群来援的百姓们便陆续出现在视野里,这几日莫不是如此。城门官郑好在墙上看了一会儿,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说不上来,但隐隐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儿。郑好歪着头想了一阵,但没想明白。太阳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倒有一丝困意上了身,“反正只要自己别被派出去跟贼人拼命便好,杀败了贼人,钱大人总会发些赏下来。”郑好决定不再费脑筋,打个哈欠,倚着墙垛坐下来,把头缩进阴影,两腿舒舒服服伸到阳光里打起盹来。 回到衙里的钱玉川也有些困倦。昨夜写完奏章已过了三更,兴奋过度,当然没睡踏实,今天又起得太早了些。于是吩咐了一声,回到后堂眯一会。 尽管大家都拼了命的跑,不过还是慢了半步,亢奋的人群逼到贼人仅仅几十步之际仿佛伸手可及时,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最后一名贼人登上了小船。立在首尾的两名船夫长篙用力一推,小船便离了岸,在众人惋惜的叫骂声中小船荡到河心。 显然这是一名贼将。闪亮亮的铁盔上,黑色的盔缨足有尺许,骄傲地挺着,较周围舟上的贼人明显高出一大截。众人眼巴巴地望着,贼将高举起右臂,停留了片刻,迅捷地向下一挥,向岸边的人群威胁性地比了一个劈砍的动作。岸上随即爆发出一片不服气的嘘声:“有本事别跑!”、“有种的上来看爷爷不扒了你的贼皮!”、“快追,莫教贼人逃了去!”…… 砰! 随着贼将手臂斩下,震耳欲聋的一声铳响,将众人嚇了一跳。随即,各舟里响起一片呼应的哨声,沿着蜿蜒的淯水此起彼伏,渐传渐远,久久不绝。 哨声中,贼舟开始移动,一艘接一艘,依次启航。 驶向下游! 操舟的船夫们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