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下来,陈有鸟了解到,这位郭同年居然真得是在寺庙里长住的,已快有半年之久。 “我去年七月份到了此地,见环境不错,距离京城也近,就干脆住了下来。” 陈有鸟问:“为何不直接进京?” 郭远明呵呵一笑:“京城何许地方?寸土寸金,吃饭更贵。不怕陈兄笑话,我出身寒门,身上银子不多。” 这一说,陈有鸟顿时明白了:钱的问题! 人间市井生活,始终绕不开这个。而作为修行者,对于金银之物,早是另一个概念。除了刚从崂山回来的那一阵债台高筑的日子过得拮据之外,陈有鸟几乎没有为钱发过愁。 发愁的是另一种特殊货币:符钱。 但作为过来人,陈有鸟能够理解郭远明的难处:读书是很花钱的事,远行赶考更是花钱如流水。 这还得是考取了举人功名后,才能攒足出门的费用,普通秀才,若家境一般,郡城都难出。 举子赴京参加会试,官方虽然会提供一定的照顾便利,可主要方面的花销,都得举子自己解决。进行人情交际,打点关系的话,那就更没数了。 郭远明比陈有鸟早一届中举,因此能提前一年出发,时间颇为充分。 他问陈有鸟是什么时候考的举子试。 “去年考的,侥幸中了。” “……侥幸……” 郭远明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科举之难,众所皆知,尤其是举子试,那绝对是千军万马冲独木桥,很多人及冠之年能中秀才,可考到花甲都考不中举子。 原本像郭远明这种年纪的举子已可被称为“优秀”,然而与陈有鸟一比,竟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之意。 难怪说人比人,气死人。 至于陈有鸟刚中举,接着就来考会试,这是很正常的操作。 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错过又得等三年了。 虽然其还很年轻,可仕途之路,年轻是极为重要的本钱。 同为举子,年纪也没有差太多,说开来后,郭远明表现得更为热切。 旁边侍候的小厮阿福忍不住插口说了句:“少爷,既然陈公子来到,咱们不如明天与他一起结伴入京吧?” 郭远明脸色一变,叱喝道:“我与陈兄把酒言欢,你啰嗦什么?快退下,休得呱噪。入京的事,我自有分寸。” 阿福嘴巴嗫嚅着,终是不再吭声,退了出去。 陈有鸟瞥了一眼,问道:“考期临近,郭兄还不想入京?” 郭远明目光闪烁了下:“陈兄有所不知,我喜静不喜闹,稍一嘈杂便读不进书。因此想多留在此几天,好好苦读一番。” 陈有鸟观察其神态言语,事实恐非如此,不过对方既然搪塞,他也没甚好说的,又喝了杯酒,便起身告辞。 出到外面,老覃已经把另一边的偏殿给收拾出来了。他知道先生并不在意住宿条件,甚至说不需要正常的睡眠,直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即可。 然而有些事,该做的老覃绝不含糊。 而且回到中原后,陈有鸟并不愿意表现得太“特殊”,言行举止,尽量符合一个读书人的身份。为此,近日来,佩剑与剑匣都交给了老覃保管。 其实这座寺庙的主体建筑基本都保存完好,也许是常有行客借宿的缘故,地方保持得较为干净。不过佛像香炉那些,稍微值钱的东西基本被搬空,显得空荡荡的。 这时候,雨幕落下,竟是不小的样子,落在屋顶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雨夜,荒庙,书生…… 氛围十足,怎能无事发生? 仿佛印证了陈有鸟的猜想,老覃禀告道:“对面的小厮找来,说有事要请先生帮忙。” 陈有鸟道:“让他进来。” 很快,小厮阿福来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陈有鸟问:“这是怎么啦?有事站起来说。” 阿福却不肯起身,恳求道:“小的冒昧登门,是想请公子劝劝我家少爷,让他早日入京,准备考试,莫要耽误了大好前程。” “呵呵,你家少爷不是跟你说了嘛,他自有分寸,而且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苦读诗书。” “陈公子,不是这样的,少爷他,他……” 阿福声气焦急。 陈有鸟淡然道:“他怎么啦?你不说明白的话,我也爱莫能助。” 阿福脸色挣扎,终于下了决心:“少爷盘桓于此,迟迟不舍得入京,其实是为了与人私会。” 陈有鸟诧异道:“难道庙里还住着别人?我怎么没发现。” 阿福回答:“不是庙里,而是在附近有一座黄家庄。在年前时,我与少爷外出买东西,少爷与那黄庄小姐撞见,一见倾心。” 陈有鸟笑问:“这黄小姐想必十分漂亮吧?” “是的。” “这么说,你家少爷便上去搭讪,然后黄小姐也看中他了?” 阿福一愣神,连忙摆手:“不是的,男女有别,我家少爷是个读书人,哪能如此唐突?” “哦,既然如此,又如何私会?” “哎,是这样的,第二天傍晚时分,那黄小姐忽然跑到庙里来,说被家里逼婚,她不愿意嫁给对方……我家少爷有恻隐之心,便收留了她。陈公子,你是明白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颠倒衣裳。” 阿福是个忠仆,很顾及郭远明的脸面。说这话时,还文绉绉拽了词,显然是跟着郭远明,耳濡目染学到的。 “经此一回,一来二去,随后每隔两三天功夫,黄小姐便偷偷跑到庙里来。我家少爷沉溺于温柔乡中,进京考试的行程一拖再拖。前一阵子还无所谓,眼看考期临近,他再不动身,可就赶不及了。而且这般厮混,哪里还温习得了功课?我家少爷本来很有希望金榜题名的,结果出了这事,如果导致名落孙山,我哪有脸面回去面对老爷?” 陈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