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工部同僚这一张张虚伪的笑脸,徐有贞的脸上同样陪着笑容,只不过他心中却是在冷笑。
想当年于谦的一句“妄言南迁者当斩”,以及那声怒喝“滚出去”,直接导致徐有贞沦为丧家犬,受到各方轻蔑跟耻笑,被金吾卫极其羞辱的架出奉天大殿。
为了翻身徐有贞“改名明志”,可依旧改变不了朝中对自己软骨头的印象,如果不是沉忆辰在绝望之际伸出援手,推荐工部侍郎一职外派地方治水。
哪怕徐有贞心智再如何强悍,估计都扛不住朝廷各方的千夫所指,最终有可能走上绝路。
想必今日迎接的笑脸中,有不少当年嘲笑的嘴脸,感受过官场人情冷暖的徐有贞,又怎会为之触动?
客套寒暄了几句,工部尚书石璞才说正事道:“徐侍郎这些年外派治水可谓是劳苦功高,朝廷阁部会议称赞过好几次,皆认为徐侍郎有镇守一方之能。”
到了阁部这个层面的官场,几乎讲的每一句话都蕴含深意,石璞表面上是在称赞徐有贞的才能,事实上却是一种试探乃至于警告。
徐有贞才刚刚外派归来回京述职,这边立马就强调镇守一方,无非就是暗示对方朝中没有你的位置,要么就继续呆在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上面,要么就继续选择外派地方,说不定还能捞到个布政使或者巡抚的职位。
论起来玩官场手段,徐有贞可不是什么雏鸟,外派治水之前削尖脑袋钻营算计,就想着能往上爬。石璞的弦外之音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但治水五年的艰苦,极大的磨练了徐有贞的心性,不再是那个明面孤高自傲之人。
“阁部大臣的称赞,下官真是愧不敢当,这些年治水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远远称不上什么劳苦功高,大司空真是折煞我也。”
徐有贞连连摆手否认,这份谦卑恭谨态度让石璞都有些意外,毕竟这家伙当年各方钻营声名在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澹泊名利了,有功劳都不敢领?
“徐侍郎过谦了,这些年治水官员中除了沉宫保外,无人能与你媲美。”
“本官定会向陛下奏明功绩,给徐侍郎应有的封赏表彰,树立为官员表率!”
石璞这番话说的相当漂亮,却暗暗隐瞒了一个朝中的现实,那就是明良帝年幼实则并未亲政,目前朝堂的控制权是掌控在沉忆辰领衔的内阁手中。
真想要给徐有贞请功封赏的话,流程是应该把奏章递给通政司,然后转交给内阁票拟,最终由司礼监批红确定。直接交给皇帝的话,绕过通政司跟内阁这两关,大概率会被司礼监留中。
什么时候曹吉祥或者秉笔太监心情好了,就翻出来转呈给内阁决策,要是心情不好或者奏章太多,这个论功行赏的时间就成了未知数。
按照目前曹吉祥跟沉忆辰愈发尖锐的关系,这个阉人是没那么好心帮徐有贞请功,慢慢等吧!
换做一般离京五年的外派官员,肯定对于朝廷中枢的变化不怎么了解,这番好话听下来被石璞卖了,还得帮他数钱。但徐有贞的性格注定了,他会时时刻刻注视着朝堂局势走向,想要跟他玩文字游戏,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当然,徐有贞不会蠢到直接点破,相反流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道:“那下官就先行谢过大司空!”
说罢,徐有贞还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拱手鞠了一躬。
就在两人上演着“戏码”的时候,一名工部吏员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通传道:“启禀大司空,内阁沉宫保求见,说是要迎接徐侍郎。”
听到“沉宫保”这三个字,徐有贞身形颤抖了一下,一股无法言喻的强烈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说徐有贞在受尽屈辱跟嘲笑的时候,谁给了他唯一的信任跟尊重,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沉忆辰。这些年外派治水,徐有贞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过,回京后与沉忆辰见面时候的场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并且这次徐有贞以“治水功臣”的身份回京,事实上除了李贤事先恭贺过外,没有任何一名官员主动相迎。就连工部的这群名义上同僚,都是徐有贞自己前往工部衙门,才纷纷客气虚情假意的客气了两句。
徐有贞本打算在工部报个道后,就立马前往文渊阁拜见沉忆辰,没想到对方先一步过来“拜访”。
很多时候感动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时过境迁沉忆辰依旧未变分毫!
走进工部衙门,沉忆辰远远就看到了徐有贞,相比较景泰元年京师最后一别,他如今要更加的消瘦黝黑。要知道徐有贞形象以前就跟传统文官儒生不太搭边,他身材矮小精壮能舞动石锁,咋一看偏向于武夫。
现在如果没有身上的那身官袍,说眼前是个从地里干活回家的老农,估计没有人会产生异议。
治水的艰辛沉忆辰经历过,那一年山东布政司决堤风吹日晒,同样跟变了个人似的。徐有贞五年治水的风餐露宿,在他身上留下来太多的烙印,同样也是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勋章!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