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大概能猜测到此事背后有推波助澜的痕迹,只不过有些事情属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元辅,事情终究是要人去做的,不由于少保出头,那也会有别人。”
“是吗?”
沉忆辰反问了一句,其实这个问题他问的不是商辂,问的时自己。
沉忆辰早期谋划是利用石亨的野心,让他去弹劾礼部尚书胡濙纵容族亲贪赃枉法,侵吞百姓良田万亩,从而以此为契机扳倒文官集团最后一座大山,解决对士大夫征税改革的全部阻力。
但胡濙太过于老奸巨猾,并且深谱明哲保身之道。可能沉忆辰调查他族亲的举动被走露风声,还没等拿罪名向他动手,对方就主动把“犯事”的族亲押送到了京师,同时侵占良田偷逃田税种种罪行,全部安在了这个族亲的头上。
如此“大义灭亲”的行为,加上整个士大夫阶层人人都有“诡寄”、“飞洒”、“包纳”等等逃税举动,可谓是法不责众。
胡濙此番应对让沉忆辰准备弹劾的意义作废了不说,还赢得了朝野内外的一片赞声。完美的给后生仔上了一课,诠释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胡濙同样知进退,明白如今朝政文官集团整体弱势,除了自保举动外其他方面选择可以避事,导致沉忆辰想要挑事出手都找不到借口。
削弱士大夫基层暂时无从下手,天圣汗也先的大举犯边,让沉忆辰的目光只能从朝堂转移到边疆。可问题是内部不稳定的局面,势必无法倾尽全力迎战外敌,那么只能优先解决石亨跟曹吉祥的威胁。
曹吉祥宦官的身份起点太低,哪怕让嗣子曹钦把手伸进京营,一时半会也难成大事。实际上沉忆辰眼下要解决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忠国公石亨!
想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对付石亨这种大明国公,就算沉忆辰贵为内阁首辅,依旧跟勋戚属于不同的体系,双方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只有走皇帝定罪这一条路。
但问题是幼帝朱见清过年后才满三岁,只要石亨自己不作死,一个小屁孩怎么去定罪。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除了明良帝外,兵部尚书于谦拥有着总督天下兵马的特权,名义上乃石亨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石亨能得到先帝朱祁玉的宠信,用着坐火箭一般的速度晋爵到大明国公,本质上是扶植为新贵势力,去对抗朝廷的老牌勋戚以及牵制于谦的掌兵大权。
可帝王之道在于平衡,景泰帝朱祁玉始终没有拿下于谦总督天下兵马的权力,就意味着在石亨头上加了一道紧箍咒,这也是幕僚赵晋担忧的地方。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把担忧给说出口,就被石亨粗暴的否决了,结果就是这招被沉忆辰用了出来。
“元辅,你是觉得自己利用了于少保对吗?”
望着沉忆辰迟迟没有下达谕令,商辂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沉忆辰没有否认,大明并不打算现在就跟蒙古全面战争,漠南蒙古有定襄伯郭登这等名将镇守,事实上也不需要宣大边军的驰援。
就算需要援军,局势不紧急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调派,没必要去过分刺激石亨。
“向北,如今你身为内阁首辅,那便不能再带上过多的个人情感。相比较天下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哪怕我、萧彝、于少保等人均是如此,甚至还包括你本人!”
“善不为官!”
商辂面色无比严肃的说出这四个字,这便是担任宰执天下后应该有的冷血无情,不再计较某个人的利弊得失,全是天下这盘大棋上面的棋子。
】
“赵中书,去通知阁部大九卿文渊阁廷议。”
沉忆辰朝着屋外方向喊了一句,们心自问许久,终究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人不应该被枪指着,可偏偏于谦就是那个好人,沉忆辰却不得不“利用”他的正直、无私、大义去对方石亨,挑起这场政治斗争的导火索。
“善不为官”这四个字,伴随着沉忆辰仕途每一个阶段,却给了他完全不同的感受。
今日,他又别有一番领悟。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商辂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道:“向北,就算吾等召开阁部大九卿廷议,并且给忠国公石亨抗命不遵的举动定性,但真正要定罪还需陛下御断。”
“可事实上这个权力是掌控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手中,他就算跟石亨生出了龌龊,也不会蠢到自毁长城,最终如何拿下忠国公呢?”
商辂这番话说到了关键点上面,那就是曹吉祥翅膀硬了不愿意屈居石亨之下,不意味着他就要跟石亨立马反目成仇。更重要还有着沉忆辰这个强大的外敌存在,两人中倒了任何一个,另外一个都独木难支。
毕竟石亨的“权臣”头衔臭名昭着,曹吉祥“权阉”身份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的声名狼藉。
司礼监批红名义上是皇帝御笔,事实上却是由曹吉祥代笔,一般军政大事上面曹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