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撰,圣上有令,宣你到文华殿参与廷议。”
传令太监走进沈忆宸的值班廊房,连基本的客套话都没有,开门见山就宣告了朱祁镇的圣谕。
沈忆宸的这封求情上疏,相当于再次公开站到了王振的对立面,关系破裂内官们自然也无需再客气讨好,一名小小的正六品詹事府中允。
对于这种态度,沈忆宸神色如常,仅是平静点头道:“知道了,公公带路吧。”
面对沈忆宸的这般淡然自若,传令太监反倒是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预料到了会宣召参与廷议吗,为何没有一丝紧张意外的神情,连议事内容都不打探一句的?
不愧是达成三元及第成就的状元公,这份心性定力真是远超于常人,喜怒不形于色!
带着这份疑惑跟敬佩,传令太监把沈忆宸领到了文华殿。此时殿内除了成国公朱勇外,还有距离较近的阁臣先行到此,其中就包括了杨溥。
望着殿外快步走来的沈忆宸,杨溥的眼神很复杂。
有欣赏、有认可、有惋惜,还有着一种不理解。
沈忆宸能顺利让上表奏章通过内阁,直呈到朱祁镇的御案上,杨溥就是幕后最大的推手。
但说实话,哪怕走到了这一步,杨溥都没有想明白,沈忆宸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真就是出于公心大义,站出来对抗王振,去拯救一名素昧平生的外官巡抚?
凭心而论,杨溥认可于谦出镇巡抚十五年的功劳,更能理解他所经历的离别艰辛。
对于大理寺的定罪,杨溥同样清楚这是王振在公报私仇,否则无论如何单单一个擅离职守,也远远达不到问斩的程度。
但这又如何呢?
为了一个交情不深的巡抚,去放弃自己大好前程,得罪王振值得吗?
就连杨溥愿意做这个幕后推手,他的动机都跟公心大义毫无关系,更没什么救于谦的意思。纯粹是沈忆宸的做法,自绝了勋戚跟阉党联手的可行性,让处于弱势的文官集团松了口气。
在杨溥以往的印象中,沈忆宸虽然没有成为一名阉党走狗,但认为他是一个圆滑世故的聪明人。
正是这种聪明跟圆滑,才能让沈忆宸顶着文官清流的唾骂,始终与王振保持着“暧昧”关系。从而在官场上顺风顺雨,不到一年就升官入东阁进学。
并且圆滑世故的聪明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精致利己”。这种人是不可能损害自己利益,去做那些毫无收益的事情。
偏偏沈忆宸就这么做了,还做的义无反顾破釜沉舟,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跟力量,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这般果断跟决绝,属实颠覆了杨溥的印象,更让他对沈忆宸再次刮目相看。
此子身上俱备了一切成大事者的先决条件,要么就是千古名臣,要么就是祸国殃民,没有任何平庸的可能性!
“臣沈忆宸,拜见陛下!”
沈忆宸进入文华殿,向朱祁镇行臣子礼,只不过当他抬头看向御座方向,却迎来了王振那双冰冷的目光。
曾经有多么的欣赏厚爱,那现在心中就有多恨,对于沈忆宸的“叛逆”,王振已经起了杀心!
“沈爱卿平身。”
“谢陛下。”
沈忆宸谢恩后,就站立在殿内左侧末位,参与廷议的其他阁部九卿官员还未到齐,得等一段时间。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宫中附近当值的阁部九卿跟六科十三道官员,都急匆匆的赶来了文华殿,浩浩荡荡有着数十人规模。
看着人数差不多到齐了,朱祁镇这才开口说道:“今日召集诸位爱卿参与廷议,是为了兵部右侍郎于谦一事。以沈修撰为首一众卿家上疏,期望朕赦免于谦死罪,不知诸卿们如何看待?”
听完皇帝的描述,很多不知情的官员,都用着震惊眼神看向沈忆宸。
于谦一案名为擅离职守,实则得罪了王振,京师内外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的事情,沈忆宸会不知道?
这小子是失了智,还是以为有勋戚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明知道王振要杀的人,还敢阻拦?
但是看着御案上那厚厚一叠的奏章,以及在场的成国公,在场参与廷议的官员们面对皇帝询问,纷纷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王振得罪不起,难道以成国公为首的勋戚集团又得罪的起吗?
现在的王振可还没到正统十四年一手遮天的境界,至少勋戚们联合起来,与他掰掰手腕还是没问题的,成国公朱勇也还没到要屈膝奏事的地步。
见到殿内群臣居然无一人回话,朱祁镇简直是惊呆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一个区区出镇巡抚的案子,廷议的文武大员们都不敢发表意见?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皇帝的悲哀,很多天下皆知的事情,可能就只有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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