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许久,几乎有点不相信己耳朵,反应过上前几步,拉着她坐下,目光如炬:“爱卿继续说。”
薛玉霄神情不变,停顿时整理了一下衣袖,皇帝也没有半分不满,就这静静地等她整理结束。
她收回手指,继续道:“而侨置郡县大部分都很偏远,那些地方荒僻无人,亟待开垦。这些流民转去开垦土地,两年内必然艰难,请陛下免除她们身上兵役和徭役,以此安抚百姓,休养生息,这样民心可稳,还会感激恩;至于世家大族,陛下也应当拿出一部分侨郡土地、农户,交给她们去管理,这样大族们也有甜头可尝,能弥补隐户流出损失,也就没有抗旨之理了。”
谢馥稍稍思索片刻,问:“侨州郡县地方有限,朕欲将之收入麾下,直属皇权,不可能让出太多土地给世家。”
薛玉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陛下只需要让出一小部分,许诺给检籍土断中配合有功士族即可。没有得到那些人,也只会暗骂其他大族谄媚依附、有辱风骨,而不会辱骂陛下所让不足。收买、分化,将矛盾转移给其他人,然政令通行无阻。”
谢馥沉默良久。她其实是能出薛玉霄这些话多有用,但正是因为这种有用,让她新审视起面前之人——骁勇善战之下,居然还有一颗缜密至极心。这既让谢馥将遇良才,欣喜不已,又让她腹中生出一股奇特隐忧。
薛玉霄话语微顿,看着她道:“陛下。”
谢馥抬手抵着下颔,望着她这双漆黑眼睛,忽道:“爱卿有什所求吗?”
薛玉霄笑了一下,她知道己如果无所求,谢馥恐怕会担心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她本人就不是那种相信‘心无利益、只为黎民’人,所以必须有所求才行:“其一,请陛下两年内减轻侨州百姓赋税,修建道路。其二,请陛下望一望北方失土,待国力允许时,准许军府征北,还于旧都。”
谢馥没有回答。
这两个恳求都不是为她己,皇帝仍然觉得这是场面话。她倒是可以答应,但答应下来,也窥测不到薛玉霄真实内心。当一个能臣心无法被窥测时,谢馥宁愿不用。
薛玉霄言语稍停,说了下去:“再者,请陛下善待臣之长兄,冬日寒冷,他养深宫之中,若是凤有失,臣心难安。”
两人视线碰撞半空中,谢馥唇角微扬,她读懂薛玉霄流露出一丝威胁——恰恰是这样威胁,让她并不觉得愤怒,反而颔首:“朕待凤君至珍至,绝不会让他有闪失。”
薛玉霄点了点头,最说:“大司农为芙蓉娘子牵肠挂肚,想必很愿意襄助土断检籍之……功过相抵,就放了李芙蓉吧。让臣做钦差,难道还有狂妄女要斩臣之头颅不成?”
谢馥痛快答应:“好!”
她彻底放心,态度立时转变,伸手拉住薛玉霄亲切问候,恨不得把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都过问一遍,还道:“薛卿真乃朕之子房。”
到了这个时候,谢馥反而庆幸当初谢四没有跟她发生什,不然她要是成了驸马都尉,那朝野当中少了一个这样臣工,会让谢馥痛心疾首。
薛玉霄被她热情围绕住,有点不适应。谢馥还亲为她整理衣领袖口,圣恩眷宠至此。她第一次觉得谢馥这皇帝当得真是能屈能伸,从不假辞色到亲密爱,也就相隔了不过片刻。
两人就珊瑚宫鲤鱼池边,这座小亭中,详细地讨论了检籍细节。薛玉霄只负责京兆及周边地区,以及雍州、豫州、通州等地方大族。至于战频发西宁州、以及刚刚恢复秩序宁州,都不本次土断范围内——此两州所居住北人大多入了军队,也要考虑军府稳定。
北风吹起檐下风铃,细碎铃响声中,谢不疑温一盏醇酒,两人议论正浓时斟酒。
酒水淅沥地滑入酒尊中,薛玉霄没有注意倒酒时机,说得口渴,随手拿起欲饮,中途却被谢不疑拦下,他手抵住薛玉霄指节,望着她说了一句:“……还烫。等一等。”
薛玉霄没有看他,应了一声,把手放旁边。倒是谢馥注意到四郎视线,脑子里警铃大作,震出雷电般爆鸣。
谢四这是什目光?他——
谢馥地咳嗽了一声。
谢不疑飘过来一眼。
谢馥对他这种“刻薄又嫌弃”目光很熟悉,她又看了看薛玉霄,见她没有半分眉来眼去之意,这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薛卿院犹空,正君之位怎能让一个旁支庶子担当,门庭相对士族,可让薛侯随意挑选,朕为赐婚。”
薛玉霄不知道话题怎转移到这上面来了,她面露不解:“陛下,臣院有侧君打理,他贤惠至极。这样家,无需圣上担忧吧?”